077:　檢查

?第二天一早，我很早就醒來了，手被林城緊緊地拽著，我不自覺地一個轉身，正好正對著他安靜的睡臉。呼吸輕輕扯著，胸口微微起伏。閉上眼睛過後我發現林城的睫毛的真是長啊，甚至梢頭還分叉了一般。

他有一雙讓人嫉妒的眼睛。大而明亮，深邃中帶著點點星光，引人注目。

我靜默地看著林城熟睡，這樣子安靜而美好的早晨實在太少了。我們重逢過後，幾乎每一天都在橫眉冷對，相互擠兌，這樣子靜默的美好的時候也只有這兩天才有。我不自覺嘴角上揚，微微笑，然後內心被某種莫名的情緒牽引，我緩緩伸手，去摸林城的臉。

好笑的是，手還沒搭上他的臉，他就忽然睫毛動了動，好像醒了。我趕緊撤回手，他果然緩緩睜開朦朧的雙眼，帶著點點睡意說，「早啊。」

我心怦怦跳呀，就像是被抓住偷吃東西一般，尷尬死了。幸好林城不知道我在幹什麼，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一笑，「早。」

林城想著昨晚的事兒，有點小尷尬吧，看我的時候表情也不太自然。我一看便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於是主動拋開昨晚的事兒不提，像是不曾發生過一樣，當林城開頭想道歉的時候，我轉開話題。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先起床了。」

我下床穿衣服，林城做起來，在床上揉著眼睛，慵懶地說，「你去哪兒？要不要我送你？或者讓陳叔跟著你。」

「不用，秦澤陽會陪我，」我實話實說，的確是打算讓秦澤陽陪我一起去，但聽到秦澤陽的名字，林城臉上的表情明顯愣了愣，浴室我套好衣服，解釋說，「你別想多了，他女朋友生氣了，要我出去陪她女朋友一起逛逛。女孩子千里迢迢來南京找他，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我怕一天到晚也沒事兒，交個朋友也不錯。我在南京沒什麼朋友，以前的人也不想聯繫，難得有機會認識新的人。」

我雖然是撒謊，秦澤陽女朋友是誰我都沒見過，但後面的話確實真的。念書的時候朋友也不多，那時候匆匆輟學，同學朋友我都不想再聯繫。而撒謊的目的在於讓林城放心，我和秦澤陽沒有除朋友之外的關係。

林城面色稍霽，「哦，這樣。去吧，你一天到晚悶在家裡也不是個事兒，出去逛逛，買點喜歡的衣服之類的。回來還沒帶你出去過，都是穿以前的衣服，現在不是換季嗎？去挑幾身自己喜歡的。」說畢，林城打開床頭櫃，從裡面拿出一張招商銀行的銀行卡遞給我。「密碼你知道的。」

我看著林城手中的銀行卡，想起昨天中午趙蘇雲也是給我一張卡，不由得皺眉。

「怎麼了？」林城問。

「沒事。」我搖搖頭，接過來放在一邊，「你趕緊起吧，不是要上班嗎？這樣子懶散。」我看了看牆上的鐘，催促道，「趕緊的，都八點一刻了。」

林城掙扎了一下，然後也起床。

趁他洗漱的時候，我發簡訊給秦澤陽，讓他今天想辦法陪我去醫院，得做一個全面的檢查才是。本來我想一個人去，但怕中途出什麼意外，只好拉上秦澤陽。而且我只能挑上班的時間，不然若是周末，林城肯定會跟著我，太不方便。

秦澤陽回復迅速，簡單的一個「好」字，也是慢慢的義氣。

「那我在醫院等你吧。」

秦澤陽回復，「不用，我九點半去接你。」

林城來不及吃早飯便走，那會兒找俗語剛剛起來，見林城拉著我的手下樓，自然是滿臉的不悅，林城看也不看他，擦身而過，趙蘇雲冷哼，「你現在是翅膀硬了，我這個媽說的話在你看來全是廢話！」

「媽，大家和和氣氣的，日子還能過。」林城話中有話。他拽著我的手，「你送我出去。」

我點點頭。

然後，林城拉著我，在趙蘇雲不滿的眼光里比肩而去。

我只感覺，背後有一道犀利的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像是利劍一般，企圖刺穿我的身體。

出門過後，趙叔在外面等林城，他拉著我的手，微微低頭，在我額頭上一吻，有些擔憂地說，「你一個人在家，不要跟我媽多說什麼。她性格不好，在那地方呆久了，性格變了很多，有時候說些有的沒的，你就當沒聽見，婉靜，我知道我媽脾氣不好，說話也難聽，你就當為了我，好好的，別跟她計較。過段日子，我們就搬走。」

「行。我知道，可是，我能忍，但是不知道能忍到什麼程度。」我實話實說，總不能趙蘇雲要殺了我，我還能笑臉以對吧？

林城重重地點頭，說，「嗯，我知道。但是，婉靜啊，她要是說什麼話，你別信。她一心想讓我跟你離婚，什麼都幹得出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蠻悲傷的。就像是看穿了什麼一般，有種失望的感覺。

「好。」我答應，林城才放心離開。

我回屋去，吳媽正在收拾桌子，問我還吃不吃早餐。我搖搖頭，看著一邊的趙蘇雲，一點胃口都沒有。她輪椅停在落地窗前，背對著我，晨光透過窗子進來，趙蘇雲的背影孤獨而驕傲。

我白了她一眼，然後上樓拿包，磨蹭一會兒下樓來，秦澤陽剛好到門口。

「我有個朋友在醫院做事，我叫她幫忙找了個靠譜的醫生，我們一會兒直接去。」秦澤陽說，「你最近氣色好了許多。」

「這兩天疼得少了點，吐也少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爭氣。」我埋頭，輕輕撫摸自己你的小腹。

「婉靜，先去看看醫生，看醫生怎麼說。」秦澤陽有點悵然，比我都還悵然，「但是，你做好心理準備。我上網查過，你現在這個狀況是要手術和化療的，如此一來，孩子肯定不能要。我早前就給你說過，你要想著你和林城來日方長，還會再有孩子的。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說的我何嘗不懂？只是我先前就流掉過一個孩子，本來身體就不好，要是再........就算我活下來了，也可能不會再有孩子。況且，我活得下去么？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差的身體狀況，我能撐多久？

要是在孩子和生命之間選擇，我寧願要孩子。很多時候，我發獃，想著自己沒多少日子，我就想，要是能留下孩子陪林城，那也算值得了。

我這輩子帶給林城的，愛很少，多是傷痛。要是能在我離開之前，留給他一點念想，一點血脈的延續，那也死而無憾。我不能陪他一輩子，那就讓孩子陪他吧。

「嗯，我知道。看情況吧，澤陽，我自己很清楚要什麼。我想你一定會支持我，你可以說是我在南京唯一的朋友了。」

「你怎麼不叫林城陪你一起來？」秦澤陽一邊開車，一邊轉過頭來看著我，「他應該來的。」

「不，我特意挑了你們上班的時間，就是不想他知道。有些事情，等我考慮清楚了再說吧，要是孩子能要，我會告訴他的。但是，我生病的事........」我看著秦澤陽，乞求地說，「你不要告訴他，千萬不要。」

「你這性格.......」秦澤陽嘆氣，「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我俏皮一笑，說，「算啦，你就不要說我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比這個更難受的事情我都挺過去了，我還擔心啥？」

「拿你沒辦法。」秦澤陽也是一笑。

不一會兒便到了醫院，秦澤陽十分貼心，拿了我的身份證去挂號，找了他同學，聯繫了醫生，我們直接過去。

秦澤陽神通廣大，找了醫院裡最權威的醫生給我看。檢查報告也很快出來，拿了報告，秦澤陽陪我去見醫生。

醫生第一句話就是問我，「你懷孕了。」

我點點頭，輕聲說，「是的，還沒三個月。」

醫生是個中年婦女，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眼角看起來有點小嚴厲。說真的，因為這個病，我經常看醫生，都有點怕了，不管是什麼醫生，我看著穿白大褂的，心裡就是一顫一顫的。

「姑娘，你這孩子怕是要不得了。懷孕期間你吃了不少止痛藥吧？對孩子不可能沒有影響的。」醫生嚴肅地看著我，認真問，「你還有吃其他葯嗎？抗生素之類的，除了止痛藥之外，你吃過的都要告訴我。另外，你最好去問問產科的大夫，他們比我專業，知道的更多一些。但是你的病，我建議你馬上手術，然後做化療，年紀輕輕的這個病很少，不要輕易放棄！」

「醫生，我是想說，不做手術，不做化療，你看我這孩子能生嗎？」我想了想，抬起頭勇敢地說。

「你在開玩笑吧！」醫生看著我，有點生氣的感覺，「姑娘，你這病不能拖的，我想你應該是很久之前就查出來了，為什麼不做檢查？不做手術？拖到今天了你還........」醫生皺眉，「你別說你不知道胃癌晚期，要是你不知道，不會有這種專門的止痛藥。」

於是我就沉默了，埋頭，手指纏在一起。

「澤陽，你這朋友怎麼回事？你怎麼做朋友的？現在才知道！」醫生忽地轉向秦澤陽，他一直坐在一邊。

「媽，我也是剛知道沒多久........」秦澤陽悻悻然說。

「你們這些孩子，真是.........」

我驚愕地看著秦澤陽，我去，原來是秦澤陽他媽媽？長這麼年輕.......我不由得對比了他倆的臉，發現還真有點像。

秦澤陽委屈地站起來，問了許多問題，她媽媽都是生氣回答的。末了，她看著我，有些語重心長的說，「姑娘，再去產科問問。別意氣用事，生命多麼美好，你這麼年輕，怎麼就一點想要活下去的意志都沒有？澤陽，你帶著你朋友去產科，我給他們主任打電話打個招呼，你們直接去。」

謝過秦澤陽他媽，我們又去產科做檢查，該做的都做了，但是查不出有什麼狀況來，這會兒屬於早孕，還不能看出來孩子是否畸形。

醫生看著病例問我，「你以前流產過一次？」可能是秦澤陽他媽媽的關係，這個醫生特別溫柔。

我說是，她又說，「這次要嗎？你身體不好，子宮壁不是很厚，已經做過一次，這次再做，以後能不能懷上是個問題。」

我垂頭，說，「謝謝你，我知道了。」

「那你是要還是不要呢？」醫生問。秦澤陽站在一邊，她看了一眼，問他，「你是她老公？」

「不是，他是我哥哥。我老公在外地。」我搶答。秦澤陽眉頭微皺。

「如果你要這孩子，記得，用藥要小心，孕婦不能亂吃藥。」醫生說。

「吃過止痛藥呢？」我渴望地看著醫生。

「什麼止痛藥？」

「胃癌的。」

我一說，醫生愣了愣。然後打電話給秦澤陽他媽媽，兩個人說了一會兒，她掛上電話，凝重地看著我。

「孩子很有可能畸形，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現在是早孕，胚胎髮育不全，還沒辦法檢查出來。」

我心一沉，整個人都陷入一種失望的狀態，秦澤陽過來拉著我的手，給我點力量。

沉默了好一會兒，秦澤陽問，「那畸形的幾率是多少？」

「百分之六十。」

檢查完出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孕婦不能吃藥，我還吃了那麼多。

秦澤陽以為我喪氣懊惱，一面安慰我，一面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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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雲淡風輕地笑，「沒事，現在查不到也是個好消息，說明還有機會，是不？」

「婉靜，你身上那股子倔強勁兒，到底是像誰？」秦澤陽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嘿嘿，也許是像了我姐姐。」我喝了口水，看著窗外，我們在七樓，從七樓看過去，雲淡風輕，天高雲遠。「我媽說我和我姐一樣，性子倔，認死理。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然後我和秦澤陽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