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靜水深流
?第二早是被胃疼弄醒的,那時候八點多,晨光透過窗帘微微洒家來,那意思純白的光和房間里的黑形成鮮明的對比。一絲一絲的陣痛刺激著胃部和小腹,一點一點加劇。一開始我只是捂著疼痛的地方,將身體縮成一團,動作一直很輕,因為昨晚睡覺的時候林城摟著我,手放在我腰上,要是我動靜太大,定會弄醒他。
我在心裡千萬遍祈禱啊,千萬不要在加深疼痛了,我真的折磨不起。手慢慢滑到小腹上,我輕輕摸著小腹,心裡抱歉極了。這樣子折磨,孩子會沒事兒嗎?
可隨著時間的流失,我的祈禱明顯沒有用。那股子疼痛我沒辦法描述。現在的我已經被折磨久了,對疼痛的承受能力也加強了許多。之前在南縣的時候,經常疼得在床上打滾,在倉庫的地板上打滾,滿頭大汗,那種疼到深處卻沒辦法釋放的時候,簡直想一頭撞死。
實在是忍不住,我輕輕拿開林城的手,躡手躡腳地下床穿鞋子,剛剛站起來的一瞬間,我發現我視線又模糊了,要不是經常這樣子我絕對失去方向感,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
有了之前的經驗,我熟悉房間里的擺設,慢慢地,一點一點移動步子,憑著記憶摸索著去洗手間。
我在洗手間里疼得昏天暗地,真的,用昏天暗地四個字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這樣子的時候,我恨不得去死了得了。那種絞痛伴著刺痛的感覺,讓我抓著水槽的手一點一點加重了力道。一開始我是扶著水槽了,整個人身子往前傾,因為可能會吐。
可撐了許久,我竟然沒有吐,只是單純的疼痛加劇。慢慢的,我撐不住,恨不得在地上打滾,我慢慢癱坐到地上,地板那冰冷的觸覺,瞬間傳遍我的全身。那種突如其來的冰冷,好像對疼痛了有了緩釋作用。可當屁股熱起來后,又回到之前的感覺。
我一手抓著自己的大腿,一手摸著小腹,疼痛襲來的時候,我一點思考的能力都沒有,眼前一片黑暗,就像是一點燈火都沒有的夜,黑暗得讓人絕望。我低低地呻吟著,在那種時候我都沒有忘記控制自己的音量,只是浴室是封閉的,關上門后,回聲傳入我耳中。
滿滿的絕望。
就在我疼得快暈過去的時候,林城醒了,發現身邊沒人,就四處找我,叫了兩聲我沒回應他,他走到浴室這邊,聽見我呻吟的聲音,立即衝進來,見我坐在地磚上,雙眼緊閉著,疼痛得扭曲的樣子著把他嚇了一大跳。他當機立斷,迅速抱起我往床上去,將我放在床上后,一邊拍打著我的臉,一邊急切地叫著我名字。
迷迷糊糊中,我聽得見他的著急和擔憂。
我好不容容易睜開眼睛,發現視線還是沒有回復,他應該是拉開了窗帘,有點點微光在視線中,但是還是很暗很暗。我循著林城的聲音去判斷他所在的位置,我發現,眼睛看不見的時候,人的聽覺比通常更加敏感和清楚。
「婉靜,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林城拍打著我的臉,拍多了後有微微的疼痛,但這比起胃疼來,根本算不上什麼。
「婉靜,你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胃疼了?」林城知道我有胃病,上學那會兒就有,但是他看我捂著肚子,並不知道我是護著孩子,又不確信地問我,「或者你是肚子疼?」
我一點力氣都沒有,想說話張開嘴,卻遲遲說不出來。林城著急了,說著就朝樓下喊,然後吳媽就上來了。他急著一團亂,吳媽剛上樓來,林城就叫吳媽幫我穿衣服,他下去取車,說是立馬送我去醫院。
一聽說要去醫院,我整個人就清醒了一點,不行的啊!要是去醫院,可不就露餡了?我把手放在腿下,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的肉,儘管看不見,我還是努力睜開眼睛,笑得肯定很難看,「林城,我不去醫院。就只是有點胃疼而已,一會兒就好了。」
「不行,馬上去醫院,你剛剛那樣子太嚇人了,都疼得在浴室起不來,不去看看我不放心!」林城的話說得急切,但是透著不容拒絕的命令的味道。
吳媽依言幫我穿衣服,一邊勸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你滿頭都是汗,別叫林城擔心著。」
「吳媽,你別幫我了,我不去醫院。」我掙脫開吳媽幫我穿外套的手,抓著她胳膊說,「你下去幫我拿杯水,我想喝水。」
「這........」吳媽猶豫了。我看不見,但想象的到,她一定在等林城的回應。
「林城,我不去醫院!你知道我最討厭醫院了,我說不去就不去,我自己的胃疼我還不清楚嗎?現在已經沒事兒了,你看我是不是好多了?以前我也這樣,你又不是沒看到過。」疼痛是減少了一些,但視線還是沒有恢復,我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我確定林城就在那邊。
「可是你都疼暈倒了,我怎麼不擔心?以前你也沒這麼嚴重,你臉色現在一片蒼白。」林城強硬地說,聲音裡帶著點點嚴厲,就像是家長對不聽話的小孩的斥責。
從前我胃疼的時候,特別不喜歡去醫院,也不喜歡吃藥,但是每次林城都拉著我,非要我去,不去就生氣。然後他怎麼也拗不過我,因為我每次都哭啊哭,哭的林城沒法了,他就去藥店給我買葯。
對付林城,哭這一招,絕對奏效。
但是不知道現在........算了,我也顧不上這麼多了。我裝作脾氣上來的樣子,又哭又鬧,反正就是不去醫院。林城無奈啊,三年了,這一招對於他來說還是那麼有殺傷力。
我眼淚花剛落下,他就無奈地說,「好了好了,我們不去醫院。」然後走到我身邊,坐在床沿上摟著我肩膀,一隻手幫我揉著胃部,一面對吳媽說,「吳媽,你去幫她拿水上來,要熱的。」
吳媽答說,「哎,我馬上就端上來。」
林城根本不知道,這會兒我還疼著,一點一點的,我咬著牙,努力不讓他發現。
過了一會兒,疼痛消減了不少。我是算著時間的,每次這個胃疼都會在持續半小時后后才會減輕疼痛,然後,失去的視線這時候也會一點一點恢復。
我指使林城去幫我拿塊毛巾擦臉,趁他進去浴室的時候,我伸手去摸鎖骨那一塊,左鎖骨上方摸上去有很多的大的質硬不活動的融合成團的轉移淋巴結,比之前多了一些。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什麼,我也是發現不對勁,上網查了才知。
林城拿著毛巾出來的時候,視線已經開始恢復,但是有點模糊。他輕輕幫我擦著臉上的汗水,因為距離近吧,我看得見他眼睛里的擔憂,還有緊張的神情。
「你剛才嚇死我了,不舒服就叫醒我,怎麼一個人跑浴室去了?疼暈在裡面都不知道?這樣子叫我怎麼放心,要是今天是白天,我上班去了,你一個人在家,那如何是好?」林城不斷地數落我,不斷地教訓我。
明明是教訓,我聽進心裡卻覺得暖洋洋的。
「我沒有暈倒,就是低血糖有點站不住罷了。我看你睡得不錯,就沒叫醒你,誰知道低血糖了?」我淡淡地吐了一口氣,說,「估計是昨晚上吃太少了,然後餓了,你知道的,這個一餓了就低血糖,嘿嘿。」
林城怒瞪我,然後狠狠捏了一下我鼻子,說,「你真是..........」
「好啦,我這不是沒事兒了嗎?」視線漸漸恢復,我看著林城臉上因為緊張而繃緊了的表情,心裡某個地方被觸動了。
「你躺著,我去給你找葯。我之前不是給你買了葯嗎?我還是按著以前的買的,你以前只要一胃疼,吃那個葯准沒事兒,怎麼不知道自己找了吃?」林城眉頭深鎖,無奈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準備去給我找葯。
我忽地抓住林城的手,有點倔強卻又委屈地說,聲音低低的,「我不想吃藥.........」
「你任性了哦顧婉靜,不可以這樣的。疼成這樣子還不吃藥,你覺得我會答應嗎?」說著,他在掙脫我的手。
我緊緊地拽著林城的手呀,怎麼都不願意放,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帶著小可憐的目光,祈求地說,「真的不要........」
「不行!這事兒沒商量,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這個決計不可以的。你不能任性,」林城伸手攏了攏我頭髮,溫柔地看著我,有些語重心長地說,「你等著,我去給你拿葯。」
「林城,你等下。」我拽著已經起身的他,拉回來坐下,有點不好意思吧,我埋下腦袋,「林城,我懷孕了。孕婦是不能隨便用藥的。」
那一瞬間,整個房間都沉默了,只剩下風吹著窗帘的沙沙聲。
我埋著頭,沒有看見林城的第一反應是驚慌,不是一閃而過的驚慌,而是,停留的,愕然的,不可置信的。
人的表情通常會說明很多問題,而我錯過了。
而埋著頭的我,以為林城只是太意外了,畢竟前幾天他看見我吐還問過我,會不會是懷孕了,去醫院檢查看看。那時候我還信誓坦坦地說,不可能。畢竟前天我還指使吳媽出去買衛生巾,回來放在沙發上林城也看見了。
我以為他只是太意外了。大概過了一分鐘吧,我見林城沒有反應,然後遲疑地抬頭看著林城,他臉上的表情我不知道怎麼形容,說是驚訝吧,好像又不太像..........有點驚喜吧,但是我看不出來有多少。
我拽著他胳膊,有點傻氣地問,「林城,你這是什麼表情?你什麼意思?」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問,「婉靜,」叫了我名字后,他反過來抓著我的手,「婉靜,你看著我的眼睛。你是真的懷孕了?」
我心想,林城是不是被我突如其來的消息給嚇傻了呀?那一瞬間,我竟然還能撲哧地笑出來,笑呵呵地說,「你說呢?這事兒還能是假的?我已經做過檢查了,本來昨晚上想告訴你的,可不知道怎麼說。」
沒等林城反應,我就聽見門口穿來一陣咂碎東西的聲音。站在門口的人正是下去幫我端熱水的吳媽,她手中的杯子早就滑落到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她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和林城,不知所措,雙搜放在空中,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
吳媽這種老實人,藏不住事情,什麼東西都寫在臉上。
林城眉頭一皺,轉過頭叫了一聲,「吳媽,你先收拾下!愣著幹什麼?」
吳媽反應過來,然後準備下樓去拿笤帚,可她竟然暈頭轉向,往書房的方向走了兩步,又退回來,這下才往樓梯口那邊去。
我有點愣住了,拉回林城,問,「你還沒回答我,你什麼意思呢?這種表情。」
不知不覺中,我對林城這樣,已經有點小撒嬌了。
林城忽地粲然一笑,捏了捏我臉蛋,笑吟吟地說,「這樣的好消息忽然來,我當然是驚訝又驚喜啦!半天沒反映過來,你快拍拍我,這是不是真的?」
我咧嘴笑,開玩笑地說,「哎喲,我看有點不像驚喜。倒像是驚嚇!」
林城聳了聳眉毛,然後在我唇上點水一吻,捧著我的臉細細看,溫情地說,「怎麼會呢?我都不知道怎麼來表達我的歡喜了!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那早上看你吐,我就擔心著,你說.........」林城想了想,說,「是不是在酒店那一次?」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覺得這樣的時候真的挺溫暖的。儘管我暫時忘記了自己命不久矣這樣的事實。
「那你現在還胃疼嗎?起床來,我們去醫院瞧瞧,做個產檢什麼的。」林城說。
「不用了,我胃現在不疼了。只是小問題,你不要大驚小怪的。」
「你也起來,我們去做產檢,看看孩子怎麼樣了,現在算來也就是兩個多月,產檢是必須的。」林城說。
那的眉宇間,有種說不出的擔憂。那時候,我以為他只是單純的擔心孩子。
沒想到,背後的原委竟然是......
天真爛漫的我笑著說,「不要啦,我昨天已經做過檢查了,沒關係的,醫生說孩子現在很好,只是剛開始三個月,要特別注意。所以啦,」我拉著林城的手放在手心,有點小小的撒嬌說,「我就不能吃藥了。胃藥對孩子是有影響的,為了孩子,我忍忍就好了。」
林城深鎖眉頭看著我,不知道說什麼一般。嘴巴張開,欲言又止,最後說,「可你這樣子疼下去不吃藥也不是辦法對不?」
「我會多注意的。」我忽然想起之前那個孩子就是因為那顆避孕藥而導致畸形的,心裡特別不舒服,但是我怕直接說出來林城會難受,所以說的很委婉,「胚胎很弱,葯對它的傷害沒辦法預測,很容易畸形的。」
但是,林城還是聽懂了。之前吵架的時候我有說過,孩子是因為他逼我吃的那顆快過期的避孕藥而畸形的。他難受地埋下頭,臉枕在我手上,不一會兒,我就摸到了眼淚。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堅定了不管怎樣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的想法。我輕輕摸著林城的腦袋,順著他的頭髮,心裡再流淚。
那一刻,我的內心無比堅定,我心想著,不管吃多少苦,這孩子,我一定要。
吳媽下樓過後,很久才上來,我和林城都不知道,上來收拾殘局之前,吳媽先去了一趟趙蘇雲的房間,把我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說給趙蘇雲聽。
林城的溫柔,讓我以為,我那死去的愛情又活了過來,讓我以為,在我生命即將結束的這一年,又讓我重溫了愛情的美好,初戀的刻骨銘心。
我甚至相信了他們說的,愛可以融化一切仇恨。
我抱著對愛情的渴求投入每天的生活,我告訴自己,顧婉靜啊,在這一輩子最後的時間裡,放下一切,勇敢去愛吧。
甚至在好多個深夜,每次夢見我姐姐顧韻宜的時候,看著她不變的臉龐,我苦著說,我這麼像你,這麼的奮不顧身都是學了你的,你一定可以原諒和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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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所有的希望,都如同迴光返照,在短暫的活力過後就油盡燈枯。
我的愛情也是。
沉浸在愛情里的女人就是智商為零的傻逼,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她跳進坑裡,幸災樂禍的,漠不關心的,哭天搶地的,只有她,帶著蠢貨一樣天真無邪的笑容,奮不顧身地扎進去。
人就是犯賤,不到最後一刻,永遠不知道會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