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她的生活
一個幽暗陰沉的環境，一個沒有生息的密封艙，靜靜的，像是紮根在了這裡似的。
一個房間，被這薄薄的牆隔絕成了另一個世界。老舊的黑白電視，雪花頻現，嘩嘩的響著，為這寂靜的環境中增添了一點動靜，也讓這個房間顯得更加寂寥。
突然間，一個男人推開了門。光線透過男人的身影把這昏暗的房間照亮了少許。然後，他又把門關上了。
男人走近密封艙，按下了密封艙上預留的紅色按鈕。密封艙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然後緩緩的，艙門打開了。
她綁著黑色單馬尾，額頭前面有自然垂落的流海。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彷彿一個冷冰冰的機器人，一個沒有感情的屍體。
男人點上了一根煙，然後從懷裡遞給了女孩一個信封：「這是這次的任務。」
「好。」
女孩沒有情緒的應了一聲，從密封艙中走出，乾淨利落的套上外套，然後從這房間里走出去。
望著女孩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男人自嘲一笑，搖搖頭也走了出去。
女孩這次的任務是奪走一個人的生命，這對她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奪走生命的那個人究竟是做了什麼錯事，才會被她所在的組織冠以死罪之名。
奪走那些被組織判定有罪的人的生命，便是這麼多年來，她活著的意義。關於這件事，她沒有選擇。從男人告訴她，她不是常人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沒了選擇的權力。
活下去，按照男人所安排的路活下去，這就是她的日常。
從駐地出門，到目標人物所在的地方不過花了兩天的時間。可惜在她找到目標人物的時候，正是目標人物進城的瞬間。
她停下了腳步，聯繫了男人，將後續的監視移交他人。
這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禁令——不許女孩在人流密集的區域出沒。
她只能在很遠的地方，遠遠的望著，那些人來人往，那些浮現在他人臉上的代表著幸福和快樂的笑容。
有時候，她會發獃，在發獃的時候，她會有一種感受，那種感受會讓她的內心掙扎，雖然每次那種感受都無疾而終，但她知道，她已經快控制不住那種讓內心極為煎熬的掙扎。
她會在城市外面，找到一處綠色最多的地方，數一數樹葉下的螞蟻，溪流中的小魚。僅僅是映入眼前的綠色，觸手可及的光和熱，都會讓她有種奇異的感覺。而到了夜晚，她便會躺在最舒適的草地上仰望星空，唯有在面對浩瀚無垠的星空時，她才能感覺到自身的存在，既渺小又微不足道的存在。
在目標人物離開城市的時候，她在外界的生活也就結束了。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對她來說並不複雜，甚至於，這正是她擅長的地方，雖然她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但她也沒得選。
任務完成後，她會自己回到駐地，將任務過程簡述一遍，然後自覺的回到自己房間，進入那個不算狹小的密封艙。
因為男人曾經多次告誡過她，她留在外界會給別人帶來危險，組織上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多年來的生活，讓女孩對男人的安排言聽計從。
這樣的生活，重複而又單調，卻又從未停止過。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已經慢慢控制不住那個不可控因素了，像是發光的太陽進入最後的發光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湮滅一樣。
她將自己的身體狀況告訴了男人，男人只是一根一根的抽著煙，沒有多說什麼。可在那一天，她聽到了男人的狂怒，他在對人發火，怒吼的聲音甚至能夠透過牆壁和密封艙傳進她的耳朵。
她從未見過男人發這麼大的火，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為了她的事而跟別人發火。
後來，生活並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改變，唯一發生改變的，就是每次男人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憐憫。那種眼神，她在很多年前便看到過。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神，更不喜歡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她的心裡，慢慢對男人有了一種名為抗拒的情緒，可多年來的生活，讓這一絲情緒一直沒有得到爆發。
照常的任務，照常的結束，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女孩再度結束了在外界的短暫時光，只是這次她結束任務之後在外界待的時間更久了一些，直到男人多次催促，她才回來。
她回來的那天，又看到男人在對著手機怒吼了，這次怒吼的內容，還是關於她。
女孩從男人的對話中了解到，因為組織上層覺得她越來越不穩定，於是想要徹底監禁她，剝奪她再去外界的權力。
可是男人不幹，他唯一能為女孩爭取到的，便是以完成任務為代價，得到接觸外界的機會。可是現在，連這個機會都快要沒有了。
女孩這次沒有著急回到密封艙，而是一直等到男人打完電話。
男人點了一支煙，轉過身，看到杵在原地的女孩，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解開了我的蠱毒。」
女孩的聲音很平靜，也許是太久太久沒有情緒的波動，久到她都忘了該用怎麼樣的語氣去表達自己的情緒。
男人手中的煙掉落在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女孩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有人解開了我的蠱毒。」
像是在漆黑的夜晚點燃一根蠟燭，讓男人對黎明的到來更有希望。他強壓住內心的激動，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去調查的。」
「嗯。」
女孩應了一聲，然後回到密封艙中，只留下男人一個人。
男人閉上了眼，等他再度睜開時，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堅定。
女孩第一次沒有在密封艙內停止思考，這次她在外界待了很長時間，看過了很多次夕陽的她，在回來的路上想過，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會不會也像夕陽那樣，不刺眼，但卻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