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516 擺桌子的資格

阿斯莫蒂爾斯的分身越來越多，黑紅色的禮服聚集起來，活像一片吸血蝙蝠組成的陰雲。他們一直試圖阻止費奇前進，用各種各樣的法術、符文和領域破壞費奇周圍的空間狀態。

魔王的憤怒讓地獄變得如同沸騰的岩漿，物質和能量在費奇周圍被破壞得不成樣子，已經沒有了可供利用的價值，可怕的毀滅吞噬了一切，包括阿斯莫蒂爾斯後來向費奇發射的咒語。哪怕是大家公認最堅硬的自然金屬精金，一旦接近費奇，也會瞬間化作最基本的元素，然後成為純粹的能量，被洶湧的法力之潮推擠著停留在費奇周圍。

調集法力和元素變得越來越難，費奇只能保持在空間的間隙裡面，避開敵人的鋒芒。沒有任何法術構成的防護可以抵擋魔王們的攻擊，只要他在空間層面上稍微偏出一點兒，人就沒了。阿斯莫蒂爾斯雖然總是在空間法術上慢一步，但他一直在嘗試封堵費奇回到地獄所在空間的所有道路。

數百個魔王將自己的法力燃燒，共同維持著這個強大的「太陽」，頭一次將地獄一層完全照亮。經常落下火球的黑紅色雲層被燒出巨大的空洞，耀目的光線從空洞中向外輻射，已經超過了地獄的層面，一直向各個外層位面拓展。此時，不光是地獄臨近的焦炎地獄和修羅場，或者更遠一些的機械境，現在就連天堂山、極樂境和奔放之野的居民，只要抬起頭，就能在天空的不同方位角度看到這顆極亮的新星。

地獄出事了！消息在外層位面開始擴散，各路大能和強者立刻緊張起來。他們不光能看到光，還能夠從光亞中嗅出阿斯莫蒂爾斯那邪惡墮落的法力特徵。但由於費奇躲藏在空間間隙里，沒有絲毫存在感，因此所有人都沒往魔王正在戰鬥這個方向想。他們認為阿斯莫蒂爾斯正在用法力製造某種武器，用來隔著外層位面進行打擊。或許那個新星馬上就要對幾個善良的位面射出「死光」，但不知道誰會第一個遭殃。

「地獄這一次要遭殃了，阿斯莫蒂爾斯，你不會心疼嗎？」費奇停了下來，他的身影就在法力太陽的中間，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幾乎難以發現。即便是魔王，盯著「太陽」看久了眼睛也會被燒穿，但它們以接力的形式保持著對費奇的注視，鍥而不捨的精神值得表揚。

可惜，雖然能看到費奇在地獄空間留下的投影，卻無法聽到他說的是什麼。費奇停了下來，身前的三個符文法術矩陣開始旋轉，大量符文開始聚集在他身體周圍，並不斷向外擴張。阿斯莫蒂爾斯們紛紛皺起眉，大家集思廣益，想要弄懂費奇的意圖。五秒鐘后，它們齊齊地露出了憤怒地表情。

「壞了，被他算計了！他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我們的法術能量！」

費奇用三重矩陣構造出法術，那是個由黑白灰三色螺旋光束構成的長槍。他一抖槍尖，將地獄法力構成的「太陽」拽出了地獄參照系，直接穿刺在長槍上。魔王們驚呆了，他們臉上瞬間閃過驚喜的表情，他們還懷著一個希望，那就是費奇的速度能慢上一絲，魔王們的法術太陽能夠在費奇所在空間多停留一瞬。只要一瞬，就能燒死他。

但是法力能量太陽停住了，遠遠多過一瞬，漫長的似乎是永恆，但費奇毫髮無傷，只有黑白灰三色的長槍上升騰著濃煙。這是熵滅打擊的長槍版，能量和物質在熵滅打擊咒語前停止了變化，不在跟隨時間和因果邏輯的流動。能量太陽完全停滯了，它對於外界的影響被費奇歸零。

於是費奇提著長槍，拖著法力能量太陽向高空飛去，滑過一道弧線，來到位面強移咒空間槓桿與地獄連接的大坑上方。以超脫平行世界的目光看去，外層位面所有的關注都集中到他身上，一場足以鎖定所有外層位面未來的事件即將發生。如果說世界的震蕩就像呼吸，一呼一吸中產生了過去、現在和未來，那現在從天堂到地獄，從機械境到混沌海，所有的靈魂歸屬之地都停滯了呼吸，瞪大眼睛注視著這一刻。

「擋吧！不擋你就死了。」費奇掄起長槍，將阿斯莫蒂爾斯的法力能量太陽掄了個滿圓，然後朝著下面的大坑甩了下去。這一次不再是魔王分身被丟回地獄參照系，而是上百個魔王分身匯聚起的全部能量被扔了下去。從位面強移咒的錨定大坑中央，沿著地獄對無底深淵的邪惡能量吸管，從一層通往九層的最深處，阿斯莫蒂爾斯的真身就在那裡。現在，太陽來了。

熵滅打擊長槍燒成了灰燼，飄飛的殘骸落在費奇的皮膚上，立刻燒蝕出深刻的坑洞。不過這點損傷只需要片刻的再生就能恢復，而費奇完全不想為這點小事耽誤自己看戲。在太陽墜落的方向上，所有阿斯莫蒂爾斯的分身全都匯聚起來，擋在大坑上空。它們高舉雙手，以最猛烈的方式釋放出自己的法力，試圖阻住能量太陽的墜落。

他們以為費奇只能將靈魂和物質拽出參照系，因此選擇用能量封堵他回到地獄的通道，卻沒想到被他利用。費奇要去見阿斯莫蒂爾斯的真身，只能從位面強移咒的「吸管」槓桿下去，需要大量能量在這條通道上打開一道口子，而他誘使阿斯莫蒂爾斯們提供了這份能量。

當年，數以百計的魔王分身們開啟了位面強移咒，現在要破壞位面強移咒也需要數以百計的魔王分身。費奇躲進空間的縫隙里，從空中降落到地面附近，與那些魔王的分身肩並肩。他用微笑面對邪惡與危險，摩擦著轉心魔的長爪，給予這些想要阻擋能量球墜地的犧牲者們最大的干擾和阻撓。

「對波的時候不能在空中，要在畫面的右下方，絕不能在左面……」費奇又抓了幾個魔王分身，將它們扔向空中的能量球燒死，破壞這些魔王的陣型。伴隨著魔王們的詛咒，他們一同被墜落的法力太陽覆蓋了。

沒有爆炸，只有一道耀眼的閃光點亮整個外層位面。在這一瞬間，位面強移咒的規則槓桿變成金色，它橫跨地獄和混沌海的模樣清晰可見。不管懂不懂法術、有沒有空間知識，這一次所有人將這個咒語看了個通透。從天堂到地獄，每個生靈都感受到了強大的邪惡氣息，持續不斷地從槓桿中逸散出來。原本這些邪惡能量是給地獄進行補給的，現在暴露出來。

「這能量超乎想象，不能讓地獄繼續下去。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是誰在地獄搞事，居然讓阿斯莫蒂爾斯處於下風？我們行動慢了……」

善良一方的確行動慢了，想要面面俱到，便缺了一往無前。費奇早就將消息傳遞出去，但直到現在他也沒看到有誰對這個通道坑下手。相反，阿斯莫蒂爾斯速度足夠快，在敵人找上門來之前挖出了費奇這個「內鬼」，而且他在面對能量太陽的時候更是決絕，充分展現了真正謀划大師的水平。

他將能量太陽引了進去，沒讓它在地獄一層爆發開來。他選擇保住血戰對抗混亂邪惡的防禦前線，也保住了將來要面對善良世界的要塞。

所有分身同歸於盡，將能量太陽的爆發壓制，一直壓到地獄的第五層，冰海地獄斯泰吉亞。費奇一路跟隨法力太陽，看著它洞穿了四層地獄，然後在冰海上空爆炸。只是一剎那，這裡便沒有了冰，甚至沒有了水，整整一層地獄化為齏粉，化為煙霧，沿著被太陽灼燒出來的煙囪噴涌，高壓產生的高頻的汽笛聲響徹外層位面，所有生物捂著耳朵倒在地上。在轟爆的熱浪中，費奇再次凝聚出熵滅打擊的長槍，鉤帶起爆炸的衝擊，沿著位面強移咒的通道將其奮力投擲下去。

由長槍上的阿斯莫蒂爾斯法力能量開路，費奇一路衝鋒，第六層、第七層、第八層、第九層，他打穿了地獄。歷史上第一次，從天堂山、極樂境和奔放之野抬頭向上看，能夠看到地獄第九層。法力能量的太陽照亮了整個地獄，若第五層是烈日當頭的白晝，那第九層也分到了夕陽的餘暉。

一個長著黑白雙色天使翼的深獄煉魔懸浮在空中，看著地獄最深處的大裂谷。他所在的位置叫做馬爾謝姆，一座容納了千萬級別魔鬼的巨型要塞。在熵滅長槍和法力太陽的衝擊下，它正在崩塌。這座城堡裡面的兵力足以影響血戰和整個外層位面的勢力生態，被認為是阿斯莫蒂爾斯的要塞，但其實只是魔王真實所在地的投影。

只是這一次，即便是投影，也不得不用真身來接。費奇的攻擊目標是位面強移咒與地獄最深處的連接點，那裡是地獄的咽喉。以前並不是，但自從地獄用吸管從無底深淵啜飲邪惡靈魂能量的時候，那裡便成了咽喉要害。地獄讓它最強大的魔鬼阿斯莫蒂爾斯來鎮守要害，他也樂意這樣做，利用從深淵吸取的純粹邪惡來強化自己。現在，整個馬爾謝姆要塞被毀並不算什麼，地獄的咽喉要害不能有絲毫閃失。於是一團黑影形成的大手從「夕陽之光」上抹過，將法力太陽的餘暉消除，也將地獄九層重新在多元宇宙的注視中掩蓋住。

費奇繼續下降，進入黑色的陰影——那隻手給他讓開了道路。

地獄的最深處，比九層的巨大裂谷還要深，已經超出了地獄的物理概念，進入守序與邪惡的規則領域。在這裡，費奇看到了阿斯莫蒂爾斯。任何形容詞都無法描繪他的樣子，因為每個人眼中的邪惡都各具形態、時刻變化。費奇同時看到了天使和惡魔，他也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在對面出現，這些是他心中邪惡的具象化表現。不過，在形容詞之外，「受傷的」這個狀態同時存在於阿斯莫蒂爾斯的所有形態之中。

「見過我的或者已經死了，或者已經忘了，我也很久沒有用自己本體的眼睛看東西了。你很模糊，能讓我看清一些嗎？」魔王本身的聲音非常平和，給人一種老朋友的感覺。不過仔細想想，邪惡的念頭的確是老朋友，它從未離開過，只是能不能獲得主導。

「我看你也同樣模糊，所以回答是不能。」費奇說道：「你在邪惡中隱藏，我在空間之外躲避，彼此彼此。這點距離是最後的保障，你覺得咱們真正意義上碰面，會是好事嗎？」

「嗯，的確有些難辦。我能看穿神靈的意圖，但我看不穿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在什麼位置，即便我同時看著我所處的所有空間。我想不明白便只能發問：如果我殺了你，會怎樣？」

「如果你能做到那點的話，我會變成完全魔鬼，攜帶地獄的力量和規則，向你發出正式的挑戰。如果我再次失敗，我仍可以確保再來一次，一直循環下去，直到將你從王座上趕走。於是你為獨立和超脫付出的傷口與犧牲就全都白費了。」

「你能看懂我的傷口？很好。你有這種眼界，我便相信你有能力威脅到我的王座。」阿斯莫蒂爾斯說道：「我是最古老的規則神靈，是被規則強佔的代言人，比創世神與他的世界關係還要深刻，重獲自我所付出的代價也就更深。」

「為你的傷口表示祝賀，不是誰都能來到這個層次的。」費奇說道：「現在你知道你若是勝利會失去是什麼，那你知道你的失敗會得到什麼嗎？」

「我不會失敗。」阿斯莫蒂爾斯發出一聲爽朗而得意的笑，然後以自豪的語氣說道：「我根本不會失敗。我在地獄的王座只是我萬千王座中的一個。我在外層位面，但我也不在那裡。我在泥土裡、湖泊和海洋里、我在天空和太空，我同時存在於恆星和黑洞，宏觀宇宙和微觀世界。我在時間之內也在之外，我存在於上次毀滅和下次誕生。只有這世界上還存在著人與人、物與物、規則和規則的區別，便有善惡，我就立於不可失敗之地。」

「但你不在我的空間間隙中，你不在我的參照系裡，我可以讓你進來，這裡只有你我。」費奇說道：「聽清楚，這裡只有你我。當只有兩個的時候，並不存在善惡。必須要有第三個，存在向善和向惡，才有善惡。我可以拽你進來，即便不能消滅你，也能讓你褪去邪惡。我很想知道褪色之後的你是什麼樣子，但我計算過，最大的可能是我變成你，你同時變成我。不管怎樣，外面的世界或許會誕生新的邪惡地獄之王，但所有世界的你都會因為我而褪去顏色。所需要的步驟非常簡單，只需要這樣……」

費奇抬起手指，一滴黑色的液體在指尖凝結，油光晶瑩、晃晃悠悠、顫顫巍巍。

「整個多元宇宙會因為這滴液體追殺你。將它拿開！」

「我和世界沒有過節，我只是不想受到打擾。」

阿斯莫蒂爾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會將阿老頭拿回來，你從地獄離開，別再回來。地獄將和你沒有任何瓜葛。」

「我還要這副魔鬼軀體，現在還不能給你。」

「不，這做不到。」阿斯莫蒂爾斯並不是嚴厲的拒絕，而是耐心的解釋：「我可以同意，但地獄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