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逢貴人憶起傷心事,遇舊人方知又遇邪
書接上文,兄弟二人面對面坐在炕頭,有一句無一句的胡亂猜測。就在攀談之際,外面傳來腳步之聲。二人順著聲音往外觀瞧。哎呦,這是誰啊?
只見院落當中站著一個婦人,這婦人穿綢裹緞,披金戴銀,擦脂抹粉,一臉的福相,一身的貴氣。
來者是誰?倆人都不認識,但肯定她不是小南檯子人,要是本村人一眼就能認出。再者這村中都是農戶,除了尤三爺家境相對優越,能穿的起戴的起之外,再無旁人。可尤三爺家裡沒姑娘,就一個二十幾歲的兒子。這究竟是誰呢?儘管不認識,但又好似在哪見過,多少有點兒眼熟。
要說這二位也夠沒勁的,光坐在炕頭胡想亂猜,究竟是誰,出去問問不就得了。還沒等二人醒過悶兒來,人家外面說話了。
「敢問屋裡坐著的是不是福生兄弟?」
趙老四一聽,這婦人既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認識我。不管是誰,先讓進屋裡再說,哪能讓人家在外面站著。老四翻身下炕,跟徐老禿迎了出去。
出門才知道,人家是乘馬車來的,車夫和一個跟班丫頭在院外候著,就這婦人一人進的院。又有馬車又有丫頭,不用問,這婦人非富即貴,不是官太太也是有錢人家的姨太太或姑奶奶。
「大姑,您問的沒錯,我就是趙福生。我剛才光顧發矇了,忘了迎您進屋,您老包涵。您快屋裡請,莊戶人家房子小,您高抬腳,別磕著碰著……」
趙老四客客氣氣,把人請進屋,順帶讓徐老禿照顧照顧外面那倆人。徐老禿知道有錢人規矩大,主人不讓進屋,下人一概在外面候著,因此沒敢請外面的車夫和跟班丫鬟進院。而是從隔壁三嫂子家借了一個大壺,泡上茶葉,拿倆茶碗,又抓了點花生干棗,送到兩人跟前,讓人家吃著喝著等著。
趙老四將這婦人請到屋中,不知讓人家往哪裡坐才好。屋子本來就小,偏巧家裡出了事,更顯的凌亂不堪,人家穿戴這麼講究,把人家衣服弄髒了,就不大好了。
見趙老四手足無措,那婦人往炕頭一坐,赧然一笑:「老兄弟快別忙活了,我坐這兒就挺好。」
一見人家自己找地兒坐了,趙老四長舒一口氣,心中暗道:「咳,誰讓咱窮呢?要有大宅院,哪能這麼『麻爪』。」(麻爪,天津話,形容手足無措,不知所措,煩惱等意思。)
這時間,徐老禿忙完了外面的事兒,大步進了屋。一見徐老禿,那婦人站了起來,先行了福禮,而後說道:「這位一定是徐老爺吧?」
一聽這話,徐老禿趕忙雙手亂擺道:「您可別這麼說,老爺可不敢當,鄉下人哪受的起這種稱呼,喊我聲老徐或老禿,就是我的福分。」
「噯,徐老爺說的哪裡話,您老長我幾歲,不稱呼您老爺,也要稱呼您聲二哥。」
咱上文說了,老天津衛,除了本家人,外人稱呼不熟悉的男子多為「二爺」、「二哥」,很少用到「大爺」、「大哥」,理由是大哥是泥娃娃,在炕頭坐著呢。
既然人家稱自己二哥,徐老禿也不推辭,他讓趙老四趕緊燒水沏茶,替趙老四問道:「這位大姑,我先賠個禮,冒昧的問您一句,您打哪兒來啊,到我這老兄弟家中,不知有何貴幹?」
那婦人聽完這話,兩眼登時有些濕潤了。徐老禿一看,這怎麼回事,難道還要哭不成?
哭自然沒哭,只聽那婦人道:「徐二哥,福生兄弟,你們就真的認不出我是誰了嗎?」
趙老四此時已經將茶沏好,放在炕桌上,上下打量這位婦人,越看越越眼熟。認識,指定是認識,可一時就是想不起來。
徐老禿也一樣,看著眼熟,但也想不起來,再仔細看了兩眼,這才恍然大悟。
「喔……我想起來了。你,你是玉芝吧?」
「徐二哥,沒錯,就是妹子我啊,你總算想起來了。當年你替老二老三拔闖,說起來,您對我有恩啊。」(拔闖,天津話,指打抱不平)
「嗨,別提那個,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討個大,尊你一聲妹子。妹子,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怎麼今天又回來了?」
徐老禿這麼一咋呼,趙老四也認出了來了。咳,想當年玉芝在村裡的時候,面黃肌瘦,土褲土襖,如今人家闊氣了,也富態了,可咱還是個窮哈哈。現如今跟人家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沒得比。
他有心說話,可一時不知道怎麼稱呼人家。喊嫂子,不合適,儘管人家跟自己的兩個哥哥做過露水夫妻,可那時人家落魄。如今富貴了,冒冒然管人家叫嫂子,怕勾起人家傷心事,因此不妥。喊大姑或大姨,怕把人家喊老了。喊姐姐,不知人家愛不愛聽。喊太太,又覺得生分。
一見他冒傻氣的樣兒,玉芝明白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炕邊,語重心長的說:「老兄弟,都是自家人,別管那些虛禮兒,你要看得起我,就管我喊聲嫂子。你兩個哥哥因我而死,嫂子我對不住你。」說著話,玉芝已是眼淚漱漱。
「嫂子,快別這麼說。我哥哥的死跟您無關,只怪他倆福分短。如今您富貴了,他倆在天之靈也安息了。您千萬別傷心難過,快坐下喝點水。過去的事兒,咱不提了。」
趙老四平日不怎麼會說話,今天突然之間會勸人了,看來是經歷大悲大喜之後人長進了。
玉芝聽了勸,重新坐了下來,擦擦眼淚,啜了口茶,三人開始嘮家常。
玉芝看著趙老四說道:「老兄弟,別怨嫂子狠心,剛開始我身不由己,後來自由了,能走動了,本想回來看看你,給老二老三燒燒紙、修修墳,可奈何我沒有臉面見人。一拖二拖,拖到今天。若不是聽人說小南檯子老趙家出了人命案,我還不知道嘛時候能回來。」
趙徐二人一愣:「怎麼這事城裡也傳開了嗎?」
「是啊,不知打誰口裡傳出,越說越邪乎。我本以為是外家,後來聽說出事的家裡姓趙,我心裡就不踏實了。再一打聽,正是老兄弟家裡的事兒。我急急忙趕了過來,看看能不能幫點嘛兒。」說著話,又對趙老四說:「老兄弟,人死不能復生,該著有禍害,想躲躲不過,你寬著點心兒,別嘛事都堆在心裡,真若有個三長兩短,咱這個家不就徹底毀了嗎?聽嫂子一句勸,有嘛事兒,想開了,日子還長著呢,不能為了一時而耽誤一世。」
玉芝一通勸,趙老四連連點頭,他告訴玉芝,自己想通了,絕對不會做傻事兒,請嫂子寬心。
一見他說這話,玉芝點頭表示放心,接著問道:「老兄弟,別怪嫂子多嘴問一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城裡邊說嘛的都有,要多邪乎有多邪乎,我聽的雲里霧裡,不知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你可否跟嫂子說說這家裡發生的事兒,讓嫂子知道個究竟。」
趙老四嘆口氣,開始一五一十把怎麼遇蛇,怎麼砍蛇的事兒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只把玉芝聽的目瞪口呆,不住唏噓。說罷之後,玉芝長舒一口氣,口中喃喃道:「邪行,真是邪行,我本以為我遇到的事兒夠邪,咳,原來老兄弟遇到的事兒也這麼邪。看來咱這命中都有一劫啊。」
這話聲音雖小,可趙徐二人聽的真切,二人帶著納悶互視一眼,異口同聲問道:「怎麼你也遇到邪事兒了?」
玉芝嘆口氣:「哪裡只是邪行,還鬧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