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常小伯發瘋害人命,徐老禿獻計請高人
書接上文。玉芝與趙徐二人訴說經過,她說自己無意中見到常小伯對著牆角說話,明明沒人,卻跟有人賽的。玉芝心中忐忑,生怕再出事端。在前廳二次遇到常小伯后,這小子快步過來,沒等玉芝說話,他先開口問了一句:「二姨,新來的姐兒長得可夠俊的啊,為嘛兒有好貨還藏著掖著呢?」
這話說完,玉芝心裡一咯噔,心說媽的媽我的姥姥,要出事兒。三軒班總共五十八個姐兒,還有七八個使喚丫頭,再就是使喚婆子和大茶壺,外帶十多個「抱台腳」的打手,哪有什麼新姐妹兒來班上,這小子莫不是看見不幹凈的東西了?
心裡嘀咕,但嘴上不能說破,笑著問道:「傻寶貝兒,哪來的新姐兒,我怎麼不知道呢?」
「呦,二姨,您老凈跟我『打鑔』(天津俗語:指開玩笑、胡鬧,攪合等意思)。我剛明明在後院瞧見,還跟小美人兒逗了半天悶子。三軒班上上下下,就連灶上的力巴兒(小夥計)跟我都熟。這姐兒我可從沒見過,她跟我說自個兒是新來的,叫翠喜,讓我以後常關照。我不知道二姨您跟小金寶那老娘們兒耍的嘛花活,把好貨藏起來,不讓人碰。我倒是沒嘛可說的,可這事兒要讓我爸爸知道,他老人家一定不依不饒,你們三軒班這是尼瑪純粹不拿我爸爸當爸爸啊。」
你說可樂不可樂,這傻玩意兒來了一套歪理,可哪都不挨著,屁話一樣。
玉芝心說話,這純粹是個倒霉玩意兒,三軒班哪有什麼叫翠喜的姐兒,你小子是讓髒東西給迷上了。這下麻煩了,邪祟到三軒班來了。三軒班雖然不是良家,可也都安分守己,買賣是「臟」了點,可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邪祟來此,究竟為嘛?它要害誰?看樣子,不是害常小伯,若要害他,在後院就能解決,沒必要讓他回前廳。
她臉上變顏變色,常小伯哪裡知道她的心思。這小子心眼兒窄,別看他平日見了玉芝一口一個二姨叫的挺親,可打心眼看不起三軒班的人,在他眼裡,娼門子不管到了嘛時候,也是下九流。他就連小金寶也不放在眼中,表面親熱,出門就罵街。見玉芝這樣,他越發認定三軒班有意瞞著他,把好貨留給別人。以他的脾氣,不把自己想要的玩意兒搞到手,絕不罷休。現如今僵了局,說嘛也沒用。
「二姨,別光愣著發獃啊,叫翠喜出來啊,不就是銀子嗎?要多少,開個價,天津衛打聽打聽,我們常家說第二有錢,沒人敢說第一!」常小伯不依不饒,非要見到翠喜不可。
玉芝勸也不能勸,說沒有這人,想必他也不聽,只能推辭說也許是外面的姐兒,到後院借茅房,偏巧讓他遇上。
說這話,常小伯自然不信,見玉芝再三推脫,他鼻子喘粗氣,甩頭去找小金寶。可找了半天,死活找不到小金寶。爺兒倆來的時候,小金寶還到前廳打過招呼,怎麼這會子不見人影,他認為小金寶有意躲著他。混蛋玩意兒氣不過,跑到二樓去敲青兒房門,他爸爸常季伯在裡面正跟青兒熱乎著呢,一聽他敲門,埋怨這混賬兒子壞了自己好事。於是氣不打一處來,讓他到廳里等著,有嘛事兒等自己完事再說。
這小子平日被寵壞了,才不怕他爹,他爹越是讓他走,他越不走,啪啪拍門,搞得三軒班上上下下全都聽到了。常三爺讓他攪得沒了心情,披上衣服打開房門,讓他進來,問問他究竟要幹嘛。爺兒倆在屋裡究竟怎麼嘀咕的,玉芝不清楚。但沒多大會兒,常三爺在前,常小伯在後,爺兒倆氣呼呼的下樓來到前廳,往椅子上一坐,如師父訓徒、爺訓孫子一般,質問玉芝為嘛有新來的姐兒不拿出來讓自己上眼。
玉芝知道自己說嘛也沒用,只能推脫說自己這幾天常在後院陪妙修,班子的事兒全由小金寶打理,具體來沒來新人,小金寶沒告訴她。這會子小金寶不知道去了哪裡,等會她回來,問問她就是了。
常小伯不想等,在他爹耳邊附耳幾句。常三爺聽罷之後,臉上有了笑模樣,站起身來,讓小伯前面走,爺兒倆一前一後去了後院。看樣子,常小伯告訴他爹,那女子就在後院待著呢。
玉芝知道自己說嘛人家也不聽,攔又攔不住,任由爺兒倆去就是了。她喊來大茶壺和兩個抱台腳,跟在後面。一則是擔心常三爺出事,畢竟這是財神爺。二則她也想看看那個所謂的翠喜究竟是嘛。幾個人剛到後院,就聽到一聲慘叫,再看常小伯騎在老爹身上跟瘋了賽的亂啃亂咬,跟那新媳婦兒在五柳庵咬妙修時的畫面一模一樣。玉芝到這會子膽子倒是大了,她沒事的時候將自己遇到的邪事兒,前前後後思索一番,第一次是馮大腦袋,第二次是那個新媳婦兒,這兩位撞邪之後,都跟她碰過面,但沒有一次傷害過她,而是繞過她去找妙香和妙修的麻煩,看來冤有頭債有主,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身上有正氣,邪祟不敢侵犯。既如此,也便不必過於驚慌,忙叫大茶壺和抱台腳上前幫忙,解救下常三爺。結果這些傢伙全嚇傻了,光咋呼卻不敢上前。這倒也不怪他們,遇到這種事兒,換誰誰也怕。
要不說越亂越出錯呢。外面亂了套,把妙修給吵醒了,估計是有了惠海老尼姑那根寶貝拐杖,她心裡有了底,竟把閣樓小窗打開朝外看究竟。這下可不得了,常小伯一見她,就更瘋了賽的,從他爹常三爺身上一躍而起,像個狸貓賽的,不走樓梯,順著房柱子刷刷刷幾下就竄到閣樓,朝著妙修就撲過去。唉,要說妙修也該著倒霉,被嚇得拐杖脫了手,常小伯一口咬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從窗口拖了出來,妙修連叫喚都沒來得及,就被咬斷脖子。
玉芝說到這兒,哀嘆一聲,眼圈一紅,看樣子是想起往日與妙修的感情。趙老四有心勸上幾句,但不知道說什麼好。徐老禿經歷的事兒多,也會說好聽話,他勸道:「妹子,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人都這樣,該著命短活不長,劫數、因果、報應,都是命中注定的。我老兄弟家裡不也攤上這缺德事兒了嗎,可怎麼辦呢,總不能也陪著去吧。傷心歸傷心,難受歸難受,把事兒看開,總能解開這其中因果。」
玉芝點點頭,認同徐老禿的說法,她給徐老禿斟了杯熱茶,自己也將手中的杯子兌溫,啜了幾口,接著說道:「我見妙修被咬,也顧不得害怕了,不就是一條命嗎,該豁出去也就豁出去了。我瘋了賽的跑上閣樓,撲在常小伯身上捶他咬他撕他,他死死咬住妙修就是不鬆口。這一鬧,驚動了三軒班上上下下,全都跑到後院看究竟。興許見人來的多了,常小伯用力撞開我,鬆開妙修,又如狸貓一樣幾下就竄到房頂,蹲在房頂上大叫,尖聲尖氣的讓人聽了渾身哆嗦,他說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只管跟仇家尋仇,不幹外人的事兒,還說這事兒沒完,害他的人一個也別想活。說完話,從房頂跳出去,不見了蹤影。大夥都被嚇得不輕,亂成一團,報官的報官,嚇跑的嚇跑,姐兒們哭的,癱的,拉褲子的,總之三軒班算是亂了套~~
妙修跟常三爺是救不活了,氣嗓都咬斷了,臉被咬的看不出人模樣。我當時連哭的勁兒都沒了,光是怒了,恨不得把那邪祟逮住,生吃活嚼了。可我又沒那道行,小金寶不知死哪兒去了,三軒班沒了管事的,我好歹也是二班主,也只能接下這燙手山芋。我讓人全到前廳,死屍別動地兒,等官府來人。大夥聚在大廳,點上大蜡,還是那句話,人多陽氣旺,邪祟不敢靠前。就這麼著,大夥熬到快天亮的時候,天津縣才來了幾個官差,大夥都是人證,常三爺是被兒子常小伯咬死的,妙修也一樣。太爺胡鼎仁到了快晌午才到,吩咐差官去找常小伯,死屍交由三軒班處置。看得出來,他不想管這事兒,若是普通的人命案倒也好辦,可三軒班的事兒跟五柳庵一樣,都不是普通人命官司,馮大腦袋中邪咬死妙香,跟常小伯咬死常三爺和妙修是一樣一樣的,胡鼎仁不是仙兒,也怕得罪鬼神~~
官家不管,我個婦道人家有嘛法兒,妙修好歹也算三軒班的『閨女』,我能做主把她葬了。可常三爺有頭有臉的人物,跟我非親非故,如今常小伯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常三爺也沒老婆,也沒兄弟姐妹,除了有錢和他那倒霉兒子之外,嘛親人都沒有。青兒只能算外宅,沒明媒正娶,不算他府上的人,因此管不著,也不敢管。我只能打發人找義莊幫忙,先把屍首搬到義莊,找口好棺材,拿石灰把死屍焐上,等抓到常小伯再說。一連兩天,都沒有常小伯被抓的音信,三軒班見不到小金寶,連她那傻寶貝兒也沒了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把人活活急死。出了這檔子邪事兒,三軒班登時沒了生意,那些常客一個也不登門了。姐兒們多數跑到別的班子,我也不好阻攔,留在這裡沒生意不說,還提心弔膽。留下的都是沒地方去的,可嚇的都不敢去後院,生怕撞上妙修和常三爺的魂靈。老話說冤死鬼最邪乎,他倆死的這麼冤,邪氣能不重嗎?」
「哎呀,嘖,這事鬧的,的確糟心。依我看應該找個高人給瞧瞧,瞅瞅哪有不對的地方,無緣無故不能招惹邪祟。你剛才說那邪祟說事還沒完,照這麼看還要出人命。」徐老禿接過話茬問了幾句。
「可不是嗎。我也嘀咕這事兒,讓人去找『頂仙兒』,一連找了好幾個,人家說嘛也不來,推脫說自己道行不夠。實際上就是怕事,怕再出了事兒,賴到他們頭上。找人打聽打聽,說娘娘廟附近有個高人,此人道行不小,因為只有一條胳膊的緣故,因此得了個外號叫『劉一手』。我趕忙親自去請,咳,該著不走時運,到了后才知道,老神仙不在家,他徒弟說他去了山東東昌府給人看宅子,頭天剛走,不知道嘛時候能回來,要有嘛事兒跟他說就行。我也是有病亂投醫,師父不在,徒弟也行。於是就把前前後後的事兒一說,本以為他推辭,哪曾想當即答應下來。將他那些零碎收拾收拾,跟我回了班子。您還別說,這人有點本事,把三軒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里裡外外全看了遍。末了告訴我一句話,這才讓我恍然大悟!」
「他說的嘛?」趙老四迫不及待的問。
「就是,他說的嘛?」徐老禿也附和了一句。
看樣子,兩位都想知道結果。
「他告訴我,這是黃家門兒大仙乾的『好事』。」
「黃家門兒大仙?黃鼠狼子?」
「沒錯,就是黃鼠狼子。老兄弟得罪了柳家門兒,妙修她們得罪了黃家門兒。就跟老兄弟不知道祖上怎麼得罪了柳家一樣,我到今個兒也不知道妙修她們怎麼得罪的黃家。」
「咳,無頭官司,難打!」徐老禿來了這麼一句。
「是啊,都是無頭官司啊。儘管我不知道妙修怎麼得罪了黃家,可誤打誤撞,找到小金寶了。」
「嘛兒?找到小金寶了?」
「啊,是啊。我不放心,讓劉一手的徒弟好好再給看看,別漏下哪裡。我這一細心不打緊,結果在後院儲藏瓜果梨桃的地窖里找到了小金寶。不過不是活的,是死的。死的還不止她一個,還有她那傻兒子,還有一個人不知道是誰?」
「唉喲!莫不是他三個也得罪了黃家,被一塊結果了性命?」徐老禿問。
「咳,怪就怪在這兒。小金寶三個被發現的時候,已不是原來的模樣了,活著的時候她白白胖胖,跟頭母豬賽的。可發現時,已經成了人幹了,跟街面上賣到魚乾兒差不多,要不是她身上的打扮還在,誰也認不出這就是小金寶。她那傻兒子也一樣,憑藉著身上的穿著打扮才認出。另外那人是誰,到現在還不知道身份。他三個怎麼死在地窖,又是怎麼變成人干,天津縣太爺胡鼎仁讓人查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仵作說三個人身上的血都沒了,看樣子是被嘛玩意兒給吸幹了,至於是什麼說不好,總之不是人。胡鼎仁讓手下把三具人干先抬到義莊,等查明那人身份再定奪。看他那樣,我估摸著就算查出來也是猴年馬月的事兒了。我原本跟徐二哥您想的一樣,以為是黃家門兒乾的,可劉一手的徒弟說看著不像。他能耐有限,也就只能幫到這兒了,以後的事兒,只能等師父回來再說。可現如今,常小伯還沒歸案,劉一手也不知道哪天回來,就算回來,能不能制服邪祟還另說。這要再出嘛幺蛾子,我也就活不了了,光是擔驚受怕就把我嚇死了。」
哪曾想玉芝把話剛一說完,徐老禿一拍大腿,騰的站起。
「妹子,不用等劉一手,我猛然間想起一人,有這人在,管保你三軒班今後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