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泠鳶
書生不讓余衍珂去細查,余衍珂也就忍下了心頭的衝動。
兩人一路不停歇的遠離了那個地方那座城。
在乾糧耗盡之前,到了另一座城。
城名邰州。
這座城頗有歷史,曾是一方小國的都城,後來被雲琅鐵騎踏破城門,滅了國。
那場收官戰乃是雲琅當時有小軍神之稱的龔玄指揮,那龔玄不僅自身一身修為通神,於戰場廝殺更是有幾分心得,在他的指揮下,雲琅鐵騎從兵臨城下,到破城,不過數日光景。
而後,小軍神下令將降卒二十餘萬盡皆坑殺,以防後患,成就其赫赫凶名。
不過,這些歷史已經過去了快千年了,如今的邰州,早已經成為了雲琅帝國廣安郡的一座大城了。
余衍珂之前問書生,他們的行程有沒有規劃。書生當時癟嘴,反問他,你想要什麼規劃?余衍珂當即就偃旗息鼓,覺得自己這先生實在有點不靠譜。
不過書生後來倒也解釋了,說著,隨遇而安,哪裡有熱鬧就去哪裡。余衍珂頭皮發麻,只覺得誤上賊船。
眼下,他們不過是隨心而走,不過,又得考慮肚皮那點事兒了。
只是還好,這邰州城也算足夠大,雖然比起余衍珂家所在的平陽城還小了幾圈,但好歹能夠讓書生在這兒吃點筆墨飯了。
書生的字畫是余衍珂見過最厲害的,連余家學宮的先生都崇拜不已,足可見其份量之重。
只是不知道這邰州,有沒有識貨的。
進了城,書生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從他的書笈箱里拿出紙筆,叫余衍珂到一邊的酒家去借一張桌子。
余衍珂忸怩了一會兒,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那酒家名為隆喜,此間正值下午,酒店裡客人寥寥無幾。
余衍珂進去,只有櫃檯才有一位少女漫不經心的開口說道:「客人請坐,點好酒菜不時便能送上,我們這兒做酒的生意已經上百年,酒類品種齊全,客人可以自行選擇。」
余衍珂尋聲看去,覺得有趣,之前的緊張感不覺消失了去。
那開口說話的少女連頭都沒有抬,在那櫃檯上寫寫畫畫,直到半天沒人回應,她才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
入目,是一位長相頗為俊秀的少年,只是這少年實在忒無禮了點,趴在櫃檯邊上一個勁的瞧自己。
少女面不改色,問道:「公子有何貴幹?若是吃酒,還請席間坐下,自有人伺候,若是其他事宜,便請講。」
余衍珂看著這少女,發現她正拿著筆在歪歪扭扭的寫字,頓時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笑道:「沒有什麼事的,只是見你如此用功的練字,有些感興趣。」
那少女眉頭微皺,看著余衍珂,問道:「可有指教?」
「沒有的。」
余衍珂呵呵笑道,連連擺手,說明自己的意圖:「我來,是想借貴店一張桌子用用,不用大的,就一張小桌子便可。」
少女盯著這麼一個古怪的少年,仔細看了他半天,扭過頭去:「本店東西概不外借。」
余衍珂也不覺難堪,只是笑道:「姑娘行行好,我跟我先生遊歷天下,就靠著一手書畫本事討生活,如今眼看就要斷糧,終於是到了這麼一個救命地兒,姑娘可不要見死不救啊。」
「靠賣字畫為生?」
少女眼中明顯微微一亮,余衍珂呵呵笑著,心到,還怕治不了你這小娘皮?
跟著書生摸爬滾打這麼一段時間,余衍珂可是學了一手察言觀色的本事,不為其他,只是想少挨點責罰。
不對,是嘮叨。
書生一嘮叨起來,余衍珂簡直恨不得轉身回家去,講的全是余衍珂一知半解,要麼就一頭霧水的話,余衍珂也算是苦命了。
「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注視著余衍珂,問道。
「丑娃,名字不好聽,隨意叫的,以前是個鄉下野娃,大家都這麼叫,於是就這麼叫了。」余衍珂沒把真名托盤而出。
這還是書生給他說的,不要隨意就信了陌生人,能假一分就絕不真兩分,真真假假,才是處世之道。
「你莫不是在誆我?」少女皺眉,說道:「哪有人起這種名的?你這人,也太油滑了,我不喜歡。」
「何必在意虛名。」余衍珂正氣凜然的說道。
那少女想了想,也懶得計較這些,她只是說出了她最關心的事:「你先生呢?」
「先生在店外面,打算借一張桌子,好寫字畫畫,賣些飯錢便走。」
余衍珂說道。
少女墊腳望向店門外,看不仔細,便離了櫃檯,余衍珂跟著她出去了。
果然,一位賣相極佳的年輕男子坐在酒家門外的台階上,正有些無聊的望著街面上熙攘的人群。
聽到有人來了,他回過頭去,看向來者,發現余衍珂跟在一位少女身後,他瞟了一眼少女,便看向余衍珂,像是在要余衍珂解釋一下這是什麼狀況。
余衍珂只是苦笑。
「先生,何不進店坐坐?」
那少女微微稽首,笑容滿面。書生點頭,也不客氣,把拿出來的紙筆收拾回去,然後站起身來,跟著那少女飄然進店。
「我叫泠鳶。」
那少女居然有些忸怩的自我介紹道:「我姓宋,這家酒店是家裡開的,平日人少的時候,便是我在打理,等客人多了,我父母便會來。」
「是個好名字。」
書生點頭,卻不做多餘的評價。
宋泠鳶猶豫了一下,眸中有著一絲希冀,看著書生,道:「先生願不願意教我寫字?我如今十有五歲,卻是大字不識幾個,城裡的學府只對那些富貴人家開放......」
余衍珂聞言愕然,這與他的理解一點不同。學府還只對富貴人家開放嗎?
書生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可,不過我與小徒不會停留太久。」
宋泠鳶聞言大喜,連忙說道:「先生放心,到時泠鳶絕不強留。至於期間先生的一應需求,泠鳶一定會儘力滿足。」
「給我留個乾淨桌子便好,畢竟還要遠遊,的掙點旅費。」
「這個不成問題的。」宋泠鳶想也沒想便同意了。
「學府為什麼只對富貴人家開放呢?」余衍珂見談妥了,皺眉問出心頭奇怪的事。
要知道,能有一家酒店,也算是收入頗菲了,居然還上不起學府,那,帝國建立這麼一個官家機構有什麼用?
宋泠鳶愕然看向余衍珂,實在不懂他為何這般提問。
不過,心情不錯的她還是仔細的問答道:「也不是這樣,學府是對所有人開放的,只不過,這內里花銷,實在是過於恐怖,一般的人家根本就供讀不起自己的子女,我家其實應該是供得起我的,但是因為這些年生意實在不景氣,所以我就沒去學府。」
余衍珂還是愣了一下,去那學府還要花錢?回想著自己過往在家族學宮的經歷,余衍珂似乎有點明白了什麼。
壓下訝異,他不想讓宋泠鳶覺得自己是個怪人。
書生聽著余衍珂與宋泠鳶的對話,嘴角上揚。
書生和余衍珂算是在這邰州城暫時歇下腳來。
每天,書生要麼在酒店的角落裡寫寫畫畫,要麼就很耐心的教著宋泠鳶識字寫字,而余衍珂,每天無所事事,要麼充當小二的角色為那些客人端茶倒水,要麼在宋泠鳶父母給他準備的小屋裡運起周天氣息吐納修行,閑暇時刻,他不忘坐在宋泠鳶對面,撐手托腮,看著宋泠鳶寫字。
不得不說,有了專人引導之後,宋泠鳶進步飛快,那一手字寫得已經是像模像樣。
而宋泠鳶對於余衍珂偶爾盯著她發獃也習以為常,有時還調笑道:「丑娃,你說,先生教我寫字,算得上我的先生,而你也是他的弟子,你說,我不是得叫你一聲師兄?可惜,你比我還小几歲,占我便宜了。」
余衍珂往往翻個白眼,懶得理她。
說起來,這少女大了他三歲有餘,不過體內竅穴不通,只是個普通人罷了。
越跟她接觸,余衍珂越是感覺到自己的身世是多麼幸運,他也越發明白了余氏一族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用他的話來說,世家大族與底層百姓之間的距離,簡直隔了汪洋大海。
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底層百姓的無奈與可愛。
無知代表著新鮮。
余衍珂對宋泠鳶搞出來的眾多玩意兒倍感新鮮,什麼骰子戲,九連環,抓子兒,宋泠鳶會的新奇玩意兒數不勝數。
而這些,卻是余衍珂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而跟余衍珂接觸久了,宋泠鳶也發覺這丑娃身上有秘密,可她卻說不出個什麼一二三來,只是感覺挺奇怪。
主要還是是丑娃對那些再尋常不過的東西表現出來的興趣,實在是有點出人意料,給人的感覺,怎麼說,就像是他從來沒有玩過一樣。
當然,覺得丑娃神秘,更主要的原因便是書生那裡。
書生好像什麼都會。
宋泠鳶不知道那些學府的大先生是個什麼樣,但想來也絕不如書生這般。
先生都這麼厲害,做為他正兒八經的徒弟,又怎麼會這麼沒見識呢?
宋泠鳶覺得,這裡面肯定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