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明悟
在知道了雲姒的身份之後,余衍珂終於想通了為何她在犯下驚天大案后,還能逍遙這麼久。
只要探查的人細細稟報一番,主事兒的人便可以知道是長公主的手筆,自然,便不敢深究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還要連夜潛逃,還是雲姒主動走的。
想來她雖然也知道雖然這件事最終她不會被怎樣,但是若是表現的太無所謂,連基本的潛逃都懶得敷衍,就會引起余衍珂的疑惑。
況且,帝國的審案是有一定的程序的,萬一她被羈押入獄,那才是真的在上層人士中間大大的出了名。
雖然她本身就很出名,但她絕不想有這樣的黑點。
京都人們眼中的長公主一向愛憎分明,關懷下屬,有著傾國之姿。
要是突然有一天傳出長公主因為殺人而入獄,就算事後澄清了,那也是一個極大的污點。
雖然都知道她不是那種殘暴之徒,不然的話她怎麼可能坐上帝國儲君的位置?那個位置,可不是有天賦就能坐上的。
但是,人言可畏,她深有體會,所以不敢以身犯險。
陛下將她貶出京都,還把她一身名爵奪了個乾乾淨淨,已經是她人生的低谷期了,若是一跌再跌,可就真傷透了一些人的心。
雲姒自己再無所謂,也要好生考慮一下自己那些堅定的簇擁們。
而那件血案其實是驚動了雲勾院的人的,他們一眼就看出了是誰的手筆。
出於對長公主的信任和庇護,上層有人發布了一些命令。
底下的人細細查探了一番,硬是找出了好幾條可以定那倒霉鎮官兒死罪的證據,加起來,足夠誅他九族了。
這才作罷,然後把案情稟告了上去。
反正不管怎樣,那件案子很快就被有心人壓了下來,然後仔仔細細做了個滴水不漏,反正跟長公主沒有了絲毫關係。
想來就算知道了是長公主動的手,也只會對她歌功頌德,畢竟講真的,雲姒雖是自保加上順應道心,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天知道那些個傢伙平時里幹了多少欺男霸女的混賬事。
想明白了一切,余衍珂嘆氣,看著斗笠下那尊貴的人兒,心裡卻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有人知道你的行蹤嗎?」
雲姒不讓他稱呼她為殿下,余衍珂便直接像之前那麼叫。
「沒人知道......」雲姒說著,又猶豫道:「京都的人應該知道的。」
「他們怎麼可能知道?相隔十萬八千里,你又隱姓埋名。」余衍珂奇道。
「之前是不知道的,但現在知道了。」雲姒嘆氣:「這就是我為什麼不願意告訴你的一個原因之一,說不定,連你,他們也已經摸了個透徹。」
余衍珂驚愕:「有這麼多人關注你?」
「豈是關注二字可以詮釋的?」雲姒冷笑:「他們可巴不得我回不去。」
「當然,也有人在儘力護著我。」雲姒說道:「不過與我無關,我並不在意京都那些人的看法的想法,我只專註於自己。」
余衍珂聞言,沒來由的憂慮起來。
「你的那些追隨者會不會藉此找來?」
「他們?不堪入目之輩,況且,就算找來又能怎樣?頂多你有麻煩。」雲姒漠不關心的說道。
余衍珂臉色一變:「找我的麻煩?」
「誰讓你一臉天真,滿口朋友的接近我?你是第一個想跟我做朋友的,所以我成全你,但其他人可不會這麼想。」
雲姒似笑非笑的說道。
余衍珂臉色沉凝,無意間惹出了這麼大的簍子,他不知道自己兜得住不。
說來也烏龍,身份極為尊貴的長公主殿下糊裡糊塗的就接受了他這麼一個朋友,而且在之前露宿山野的一段時間,每晚還抵背而眠,這關係,比起一般的朋友那可是遠超了太多。
余衍珂眼下有些不知所措,也有點委屈,畢竟大家真的只是同行的夥伴,要說是朋友,那也今天才突然開誠布公的談了談。
勉強算是朋友吧,這關係就這麼簡單,但又摻雜了很多不該是朋友能做的事。
要是在局外人看來,簡直都有些曖昧了。余衍珂想著,就有些煩,以至於有種雲姒故意挖好坑讓他跳的感覺。
長公主的名氣,他當初遠在帝國西陲都是有所耳聞的。
一是艷名,號稱雲琅帝國未來三十年最美的女人,名列胭脂榜天榜第七。
為何是第七?只因為她還沒有成年,在很多人看來,還算不上最美的時候。
況且,其他的天榜佳人也並不差。
第二,便是她的才名。
文稻武略,樣樣上等,冠絕整個皇族,多有不服之人,再見到她本尊之後,都淪為了她的忠實簇擁。
在遠離京都的地方還好說,要是到了京都,那些個世家公子要是知道有餘衍珂這麼一號人存在,估計得將他當場抽筋扒皮。
是的,雲姒的那些狂熱簇擁就是這麼兇殘。
待到天光大亮,商隊出發了。
這商隊好像運送的是什麼貴重的貨品,所以不敢託大,小心緩行。
昨天那個與余衍珂交手的大漢張榮,原來是這商隊鏢師的頭領。
臨時招募過來的鏢師加上余衍珂兩個,共有十來個。
再加上原有的鏢師,這支商隊一共有三十幾個護衛力量。
這些武夫,最不濟的,也達到了練氣開竅小成的地步,算得上是一隊強悍的力量。
張榮好像很喜歡跟余衍珂攀談。
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便把自己祖上十八代都交待了個清楚。
對於他這樣有點缺心眼的自來熟,余衍珂笑得有些尷尬。
據張榮所說,他家上八代都是勤勤懇懇的農家,而十代以前,算是一方闊綽的富紳,只可惜富不過三代,那第九代老祖宗實在是個敗家子兒,敗光了家產,最後在一個雨夜咽了氣。
說起來也嘲諷,那第九代老祖宗死了之後,家裡面居然拿不出幾個銅板的棺材錢來,只能拿布給他隨意裹了裹,就給埋了。
再然後,他們這一家,就開始做那農活了。
一直到現在。
張榮說起他小時候,粗獷的臉上也帶上了點點溫情和難過,他說小時候家裡特別窮,比祖上任何一代都要窮。
那賊鄉長剋扣津貼,暗加賦稅,跟那些鄉紳勾結在一起,隻手遮天。
過得苦不堪言。
余衍珂沒有說話,認真聽他說著,心裡其實挺同情這個漢子。
他說著,那時候有好幾個有點學識的窮酸秀才自發的組織鄉里鄉親去抗爭,誰料那些個當官兒的直接把他們捉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就這麼傳開了,鄉里鄉親好像就忘了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秀才為他們所做的抗爭。
世道薄涼。
「小時候啊,因為娘會一點女紅,便在幫一戶人家做工,那戶人家挺好的,逢年過節還會給長工們發點白面。」
「所以每次過節,我都能吃到香酥軟糯的蒸糕,那真是最最幸福的時候。」
張榮面露回憶。
「後來,來了個遊俠兒,看不慣那些個豪強魚肉百姓,便憤而殺人,可惜,官府不講青紅皂白的捉了他,砍掉了他那顆大好頭顱。」
「然後又來了一個官兒,大家過上比以前稍微好一點的日子。」
「那時過後,我就在想,原來有武藝在身上才是說話的底氣,而那些書生,空有滿腹經綸,也吃不飽,也穿不暖,住的房子也破爛不堪,哪像那遊俠兒,瀟洒風流,就是被砍了腦袋,那也是豪氣干雲。」
「我拜了個師傅,學了武藝,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年的光景,我還算混得不錯。」
張榮朗笑道:「小兄弟,你說這世道,是不是只有武夫才有資格說話?」
余衍珂不知道怎麼開口,雖然他覺得張榮太過於偏執,可他也知道其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他也沒有去否定那漢子的資格。
每個人的成長曆程不一樣,所以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也不一樣,只要他還算個好人,那其他人就沒有資格對他指手畫腳。
想著,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雲姒,看不到雲姒的神情,被她層層護住了面容。
張榮見他看那個一直不說話的冷淡黑衣人,打趣道:「怎麼,你小子說個話還要看你哥的臉色?」
余衍珂臉色一僵,覺得他不提這一茬還好,提了這一茬,簡直是要人老命。
之前不知道雲姒的身份,他還可以大大咧咧的跟她相處,可現在......
不過余衍珂也不是那初出茅廬的雛兒,臉色微僵后,便湧出一抹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來。
「前輩說笑了,只是實在不知怎麼回答前輩,畢竟小子才疏學淺,初入江湖不久,哪裡敢有自己的莫名看法,這都是要長時間積累的。」
張榮聞言大笑,心情一改先前沉重,變得舒坦了許多。
余衍珂不著痕迹的拍了拍張榮的馬屁,心底下卻是快被自己的話噁心到了。
之前他也只拍過書生和雲姒的馬屁,還都不好使,這兩個都是人精。
這眼下隨意拍了一下這大漢的馬屁,不想還就成了。
只是余衍珂喊前輩喊得實在有些彆扭,覺著這大漢張榮最多夠他叫一聲叔。
不過,彆扭歸彆扭,想著書生那麼牛氣的人物有時候都給人賠笑臉,余衍珂也就坦然了許多。
這人生在世啊,就得會裝。
心底嘆著,余衍珂臉上卻全是笑意。
「你小子對我胃口。」張榮笑著,然後拍了拍余衍珂的肩頭,說道:「這一路上你就跟著我,有什麼事兒,躲好便是。」
余衍珂聞言苦笑,卻連連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