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往事

第二十章:往事

烈日當空。

終年籠罩著含有劇毒風沙的極樂荒原之上,忽然在這一日匯聚了大量的人群。而天空還有一道道各色的光華自四面八方而來,不斷的讓人群壯大。

細看去,那些光華卻不是普通的光,而是修行者施展飛行之術時閃現的華光。而聚集在荒原之上的人群也不是普通的人,而是這彼岸大陸之上的修行者。

他們雖然撐起了結界阻擋了毒沙的侵襲,但是卻始終不敢再繼續前進,靠近極樂荒原的中央。

極樂極樂,樂極生悲。

這片荒原的名字便是因為這裡時時刻刻都在吞噬著妄圖進入的人的生命而來的,世人只知道荒原上經年籠罩著帶有劇毒的風沙,卻不知道這荒原的中央乃是一處人間仙境。

與氣候惡劣的外圍相比,中央部分卻是山明水秀,風光旖旎。

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這裡建起了一座大氣奢華的宮殿。而宮殿的主人,卻是個一身紅裳的小姑娘。

她確實還小,面容間還生著幾分稚氣,在這片名為彼岸的大陸上,男男女女的美人無數,她也不算不得最漂亮的那個,但是卻自有一種能吸引別人目光的氣勢和氣質。

此刻半卧在雕樑畫棟的宮殿中央,穹頂之上的陽光斜照下來,給她也渡上了一層金光。

小姑娘的面上是一片死寂,眼中更是彷彿遲暮的老者、乾涸的枯井一般,平靜到麻木而無神。

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音,只見她微微的抬起了頭來,殷紅的唇微微翕動間,發出了有些生澀的聲音:「到時間了嗎?」

聲音不難聽,但卻像是許久都不曾說過話一般,有些僵硬和生澀。

這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別說人,就是活物也見不到,小姑娘自然是沒有得到回應的。她也不在乎,問完后又陷入了無邊無際死寂的沉默之中。

許久之後,她從坐著的地方站起來,抬眸望著遠方許久后,整個人忽然化作一片紅色的星沙消逝在原地。

極樂荒原外圍的氣氛,隨著人員的不斷增加也變得越來越凝重。他們似乎在警惕著什麼,又似乎帶著某種堅定的信念。

太陽越來越接近正空,天氣也變得越來越炎熱起來。肉眼可見,荒原之上籠罩的毒沙越來越濃郁起來。

人群中終於有人忍不住沉聲問道:「現在是幾時了?」

「快到午時了。」接話的是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頭上戴著一頂刻了道家陰陽魚圖案的帽子。說完后又有些忐忑:「你們說她不會不來了吧?」

人群里聞言頓時一陣議論紛紛。

最先開口詢問的那人沉吟了片刻,接著說道:「再等等吧。」

說著,他側頭回身去看了看,問道:「上仙也還沒到嗎?」

這會回話的是個背著劍的少年人,他的聲音有些高夯,還帶著幾分忐忑:「沒到呢。」

正說著,天邊一道冰藍色的劍光突然而至,降落到地上后化為了一位穿著白底藏青衣衫的青年男子。他的五官生的極好,就是眉宇間儘是一派冰寒之色,叫人見之便心生敬畏之意。

「到了到了,上仙到了——」

人群里一陣騷動,氣氛也彷彿沒有方才那麼凝重到有些令人心慌了。

一片見禮聲也在隨後響起,青衫的上仙微微頜了頜首,問道:「諸位準備的如何?」

回答的還是先前開口的那個人,他也身負長劍,一頭頭髮規規矩矩的挽成了道髻,用一根桃木簪子別著。身上穿的是深藍的道服,此刻說話的時候便不如先前那般沉重,反而多了幾分輕鬆:「各處陣眼已經布置好了,只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風裡送來了一陣清脆又幽怨的鈴聲。

一身火紅的小姑娘從風沙中走出來,原本麻木無神的眼睛在看到人群中青衫的上神后,微微起了幾分波瀾。

「師父......」分明沒有什麼神色變化,語氣也還是那樣僵硬生澀,但是無端的,這兩個字卻道出了無盡的委屈和見到親近之人的興喜。

青衫上仙未顧他人阻攔,徑自的走出了結界,就見到那些帶毒的風沙席捲而來。沒等他做什麼,便已經有一片片火焰化成的紅蓮花瓣突兀的出現,環繞在了他的身側,灼盡了風沙。

「師父。」小姑娘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上仙走過來,眼中忽然落下了淚水。她抿了抿唇,許久后才顫抖著問道:「你也來了?」

上仙煙灰色的眼眸低下看她,平靜的開口問道:「你可知罪?」

「罪?」小姑娘先是一頓,而後大笑起來:「我何罪之有!」

上仙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笑著笑著,眼中的淚水落得更凶了。小姑娘再次問道:「師父今日來,可是也和他們一樣,是來殺我的?」

「是又如何?」上仙不答反問。

小姑娘聞言身子一僵,而後重新回到了先前那副仿若使了魂靈的木偶娃娃模樣,面無表情的道:「你殺不了我的。你們殺不了我......」

上仙忽然伸出手,覆在了她的頭頂,聲音極淡極輕的喚了一聲阿月。

她所有的聲音都彷彿在這一刻被奪去,全然只剩下了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

原本的抗拒也消失了,就那麼看著她的師父慢慢的收回手,轉身極冷的說了兩個字:

封魔。

魔......

她現在已經是魔了啊。

這四海八荒,七道九界......唯一的魔神。

沾著一個神字,可那也還是魔。

所以為了不讓她有朝一日魔性大發而毀了這個世界,哪怕她還什麼也沒有做,只不過是與人起了爭執失手打傷了對方,他們也要將她殺了,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哈哈哈......」

「七絕陣縱然有七絕之名,可是它還對付不了我。」

小姑娘甚至只是看著那些人激活了早就已經布置在這裡的陣法,金色的陣紋一圈圈升起將她困於其中,天地間也為之變色。

可她沒有動,只是目光冰冷的看著那些忐忑不安的修行者,在他們都以為這一番布置已經成功的時候,忽而反掌向下,分明什麼動作也沒有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是那些陣紋卻忽然劇烈的動蕩起來,一陣陣冰裂的咔嚓聲不斷的響起,那些陣紋搖搖欲墜。

卻在這時血紅色的陣紋猶如蛇一般驀然出現,自四面八方覆上了七絕陣的陣紋,讓即將破碎的七絕陣紋有了喘息的餘地。

小姑娘見此,掌中一片片火焰構成的紅蓮花瓣飄出來,接觸到金、紅二色的陣紋時,對方立即被火焰吞噬。

還未等她在做別的,青衫上仙猛然自口中噴出一口血箭來,臉色變得煞白不說,整個人也極為痛苦的跪倒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上仙——」周邊人一驚,連忙由擅長治療的修行者施展治療的法術。

見到這一幕,小姑娘的眼中浮現出了意外和痛苦,殷紅的唇幾次翕動,到最後才喃喃的說道:「星魂血誓?你竟然......」

上仙微微喘著氣,遙看著立於陣法中央的人,一字一句的道:「我以我的魂魄為引,鮮血為筆,築星魂血誓......七絕陣固然攔不住你,可你若是想要出來,便除非我死。」

腳下的大地裂開,露出了漆黑不見底的深淵。

像是遭遇到了什麼重擊,這一次小姑娘沒有反抗,明明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是她的臉色卻比收了重創的上仙還要慘白無力。她再一次回到了一開始那般麻木無神的狀態,冷眼看著那些人來來回回的再一次行動起來。

而後,腳下的大地忽然裂開,她便隨著大地的裂開而墜入深淵。

在眼前所有的景色都即將要消失的時候,才聽到她帶著哭腔的低喃:「白止,你也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罷了.....」

彷彿走馬觀花一樣,玄月憶起了自己過往那三十一年的經歷。

她也曾是一國公主,卻因為出生時母妃難產死亡,又撞上連年大旱而被視作不祥之兆。雖然父皇仁慈留了她一條性命,但是在皇宮之中,有的時候活著反倒不如死了好。

玄月不甘心就這麼死了,製造了一場事故假死脫身。離開了皇宮之後因為不通世情遭遇了許多磨難,最後遇見了同樣因為宮廷腌臢而選擇離開的白止。

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白止收了她為徒弟,帶著她入了休閑門派中三山之一的天虞山。前者天賦奇高實力莫測,被拜為客卿長老,而她身為長老獨徒自然也多受尊敬。

玄月以為自己前十一年的不幸,不過是為了得到了後來的幸運。哪怕自己大逆不道愛上了自己的師父,白止也念在她過往的經歷之上,未曾怪罪,反只是諄諄教導著她要明理知義。這份愛戀,便被她深深的壓在了心底不再說出來,繼續做一個尊師重道的徒弟。

可是這世間之事,總是苦多於甜的。玄月這一生最執著的事情就是活著,所以在一次下山歷練時受傷被心魔所控制,闖入太玄宗禁地獲取了魔神的力量。

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活著,但是其他人並不這麼想。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他們卻處心積慮想要殺了她。就算殺不了,也要封印了她。若只是別人還沒有什麼,但是白止也加入了。

對於唯一疼愛自己的師父,玄月永遠也做不到去違逆他。他告訴玄月她喜歡上他是不對的,她便將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深藏了起來,而今他說封魔,她也依然做不到去反抗。

或許是塵沙太多,玄月的眼中不斷地流著眼淚,身體不斷下墜的時候,她的眼睛卻始終在注視著不斷變小的哪一點光亮。

隱隱約約之中,似乎聽到了誰在嘆息,又似乎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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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生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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