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一起看星星
當那座高高矗立於雪域高原的孤城從地平線上躍然而出,進入眾人的視線時,整個商隊都興奮地歡呼了起來。
「啞鈴,我們終於要回家了誒!」紀小蠻手舞足蹈,毫不掩飾她的喜悅。
她說家,多麼動聽的一個辭彙,從她如花的唇瓣里吐出來,更是格外的讓人心動。
林儉沒有說話,只默默地扣緊了她的十指。
「哇,今天晚上終於可以有真正的床鋪可睡啦~」她露了個嬌憨的笑容。
林儉微笑,草原視野遼闊,眼睛看到了和腳下走到,遠不是一個概念。不過,她如此開心,他也不忍潑她的冷水。反正,今晚如果不到,明天是一定能到的。
「咦,那邊好象有人過來了!」紀小蠻好奇地瞠大了眼睛,指著地平線上憑空冒出的一群人:「啞鈴,你不是說這草甸子里,雪橇是最佳的交通工具嘛?怎麼那些人全騎馬啊?」
不對,有殺氣!這氣勢,絕不是普通的商旅。
林儉蹙緊劍眉,一手悄然按向腰間的劍柄,另一手把紀小蠻拉到身後。
紀小蠻正納悶,忽見商隊里一下子炸了鍋似地,大家紛紛揚鞭,催著狗拚命地跑,「阿都古斯」,「賊呼啦」兩個單詞不停地在空中流躥。
「出什麼事了?」紀小蠻驚詫莫名:「他們在嚷什麼?」
「大家別慌~」格洛桑忙扯開了喉嚨嚷:「跑散了越發沒有活路,集中一起,也許還有希望~」
「呆著別動,我去問問~」林儉神色肅穆,安撫了小蠻大步迎上去詢問情況:「大叔,怎麼回事?」
「是賊呼啦~」格洛桑神色凝重:「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才出狼口,又入虎窩,世界怕是真的不太平了!
「泉州近在咫尺,難道放任不管嗎?」林儉皺眉,十分不滿。
「官府哪裡會管百姓的死活?」格洛桑苦澀地笑了笑:「以前只有小股流寇,小打小鬧象我們這麼大規模的商隊倒也不敢下手。最近幾個月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新勢力,他們神出鬼沒,別說過往商客,就連官府的糧餉都敢劫。我一路上提心弔膽,就怕遇到這幫祖宗,哪知快到家門口了偏還是碰上了!」
「走,我去會會他們~」林儉凝眉,打量著雙方的距離,眼見得逃是逃不掉了,不如索性迎上去,正面交鋒。
俗話說,擒賊擒王。他藝高人膽大,想著等雙方一接觸先下手為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拿下強盜頭子,手裡有了籌碼,談判就有了底氣。
林儉的武功再強,雙拳難敵四手,不可能一人獨擋整隊強盜。可事到如今,確實也沒有別的法子,儘管不放心,格洛桑也只得把寶押在林儉身上。他不求貨物保全,只求人平安,去財消災就阿彌陀佛了!
「啞鈴,大叔說什麼?」紀小蠻見他過來,忙拉住他問。
「沒事,」林儉溫柔地替她順了順發,雲淡風輕地道:「就幾個毛賊,你乖乖在這裡等,我去瞧瞧。」
紀小蠻又不傻,這架勢,哪裡是幾個毛賊?
「小心點~」可明知自己去了只能給他添麻煩,幫不上半點忙,只得眼巴巴地瞅著,心裡揪成一團,眼眶立刻紅了。
「呵呵~」林儉見她可憐兮兮的摸樣,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笑了:「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掛。等著,我把那強盜的頭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所謂強盜其實也不過是些餓狠了的百姓,雖說人多到底是烏合之眾,他哪裡放在眼裡?不過,亂起來要保住整個商隊的可能性不大,但要護一個墜兒,那還是綽綽有餘的。所以,林儉是真的很放鬆。
「真噁心~」紀小蠻握著拳抗議:「你敢把髒東西拿回來,看我理不理你?」不過,被他一鬧緊張的情緒果然消除。
「哈哈~」林儉大笑著轉身迎著馬隊急掠而去。
那邊馬隊見他單人孤身迎了上來,當下紛紛停了馬,所有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在他身上。
林儉正好想震他們一把,也不怕他們看,若無其事地把功力提到七成,當真是迅若飛鳥,矯如游龍,猶如閑庭信步。
林儉露了一手輕功,那邊轟地叫起好來。
待走近了一瞧,兩下裡面面相覷,好嘛,居然全是熟人!
那邊歡聲雷動,立刻拔馬把他圍了起來。
「林儉,可把你小子盼回來了!」常笑越眾而出,啪地一掌擊在他的肩上,呵呵直笑。
「常笑!常平,常安……」林儉詫異地瞠大了眼睛:「你們,你們怎麼跑這裡當上強盜來了?」
「哈哈,還不是因為你咯?」常平歪著嘴,笑得咧到而後:「咱們可是在這裡餐風飲雪,你小子可是軟玉溫香,風流快活……」
常安忙曲肘撞了他一把:「臭小子,瞎說什麼呢?」
「咳~」周夫子輕咳一聲,忙越眾而出:「林統領,公主可好?」
「夫子,你也來了?」林儉越發驚奇。
怎麼這幫人全跑到這裡落草為寇了?
「是啊,蒼山一役之後,主公安排他們幾個到邊關來避風頭,老夫原被派來收購馬匹,哪知還沒到地頭,已傳來主公罹難的消息。到此與他們會後之後,大家一合計,想著林統領遲早會往這邊來,與其到外面亂闖,被白傲梅各個擊破,倒不如索性守在這邊遠之地,開疆拓土,靜候佳音。」
林儉這才明白,還不及搭話,人群里已有人驚叫:「哎呀,那是哪個不要命的,這麼趕雪橇,非出事不可~」
「糟糕,是公主~」常笑在馬上一回頭,驚得魂都快沒了。
話未落林儉飛身上了最近的一匹馬,嘴裡道了聲:「得罪了!」手下用力早把人掀得飛了出去,雙腿一夾馬腹,馬兒揚開四蹄箭一般沖了出去。
原來紀小蠻在那邊眼巴巴地瞧著,隔得遠哪裡看清臉面?只見林儉剛一挨過去,連一招一式都沒打,立馬被人潮吞噬,連一根髮絲都瞧不見,她腦子一熱,哪裡還管那麼多?
當下跳上雪橇,胡亂給了幾鞭,駕著雪橇橫衝直撞地就過來了。可她根本就不會駕,手底下力道不會控制,狗兒吃痛全力奔跑,冰面上又滑,速度相當快,只見那雪橇如飄在巨浪里的一葉輕舟,隨時要被吞噬。
「墜兒,」林儉飛奔過來,嘴裡大聲疾呼:「別慌,放鬆,別崩著套!」
紀小蠻頭昏目眩,耳邊只聽呼呼風響,景物迅速向後飛掠,她哪裡敢鬆開手?偏越緊張手底下勁越大,套拉得越緊,她拉得越緊,狗兒就跑得越歡,速度也越來越快。
終於,雪橇撞到一塊突起,跳了起來,她嬌小的身子被高高拋出雪橇,驚慌失措地尖叫:「啞鈴,救命啊~」
危急時刻,林儉縱馬趕到,飛身躍了下來,一把抄住紀小蠻兩個人順著山坡在雪地里翻滾出了二十幾丈遠才終於停了下來。
林儉聽不到紀小蠻的聲音,慌不迭地爬起來,跪在地上檢查懷裡的寶貝。卻見她張大了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墜兒,沒摔著吧?」他垂下頭,摟住她的腰身慌亂地檢查。
紀小蠻這才回過神,哇的一聲哭出來:「啞鈴,嚇死我了~」
「乖,沒事了,不哭了~」林儉鬆一口氣,輕拍她的頰,忙轉移她的注意力:「你看看,誰來了?」
她哭得肝腸寸斷,哪裡肯看?緊緊地揪住他的前襟,抽抽答答地道:「我以為,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林儉怔了怔,這才明白,原來她突然發瘋似地,不管不顧地衝出來,不是因為狗兒失控,卻是想來救他,當下一股熱血湧上,哪裡還分場合?低頭狠狠地吻住她,象要把她吸到靈魂里去。
周夫子,常笑,常平等不放心也放馬追了過來,見了這火辣辣的場景,除了周夫子轉過頭去輕咳了一聲,其餘人都笑了起來。
「吼吼~」
「喲嗬~」
紀小蠻驚跳著推開林儉,抬頭一瞧羞得重又埋進林儉胸膛,不敢見人。
林儉神態從容,一手摟住紀小蠻,把眉一皺,冷冷地道:「看夠了沒有?」
「不夠~」常平笑嘻嘻地回頭喲喝:「弟兄們,讓大師兄再來一個,要不要?」
「要!」眾人齊齊應喝。
「滾!」林儉一掌切了塊冰隨手彈了出去,擊在他的腳上,常安痛得抱著腳亂跳:「痛痛痛!好小子,你謀殺啊!」
「哈哈哈~」大家轟笑了起來。
「屬下見過公主~」周夫子抬手示意大夥安靜,上前規規矩矩地給紀小蠻行了一禮:「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紀小蠻紅暈未退,躲在林儉身後,跺腳道:「夫子,你也來取笑?」
「咦,」周夫子笑吟吟地道:「我可不是取笑,你與林儉患難見真情,兩情相悅,主公若天上有靈,看到公主覓得佳婿,也是要替公主高興的!」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公主不公主的?」紀小蠻淡淡地道:「大家還是叫我墜兒吧。」
「嘿嘿,」幾個人里,常笑跟她又稍熟悉一點,當下笑眯眯地湊到跟前:「公主也好,墜兒也罷,只說你們二人幾時請我們喝喜酒吧?」
紀小蠻捏著衣角沒有說話。
常笑這一問正戳中他的痛處,林儉神色微黯,淡淡地瞥了紀小蠻一眼,轉了話題:「走,先回家再說~」
「好,」周夫子一雙老眼,何等厲害?瞧出這兩個人的彆扭,心中雖感詫異,面上卻滴水不漏:「先回去,痛飲三百杯不醉不休!」
「好!」
一行人別了格洛桑大叔,各自上馬,呼嘯而去,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這一夜,為了慶祝他二人平安歸來,雛鳳幫眾縱情狂歡,通宵達旦地飲酒作樂,鼓雜訊傳出數里之外。
林儉心事重重,找了個借口中途溜了出來,繞過氈帳,慢慢地朝曠野走去。
紀小蠻獨自在帳篷里,外面吵鬧一片如何睡得著?索性披衣起來,剛好看到他孤單的離開,那落寞,寂寥的身影讓她的心疼得快要融化。
這傻子,怕是一個人在亂想呢,趁這個機會,跟他說清算了。
這麼一想,她便不聲不響,遠遠地墜在他的身後。
「過來~」林儉心中其實是生她的氣,聽出她跟在身後,本想假裝不知道,到底捨不得,怕她著涼了,到時心疼額還是自個,只得嘆一聲,停下向後招了招手。
「啞鈴~」紀小蠻緊微微一笑,緊走幾步,極自然地偎進他的懷,把手塞進他腋下取暖。
「大冷的天,你不睡覺,跟著我幹嘛?」他順手替她繫緊絲帶,沒好氣地問。
「你不在,人家睡不著嘛~」紀小蠻噘著唇,理所當然地抱怨。
聽著她軟語嬌嗔,訴說著她的依賴,林儉心一顫,那點子閑氣,很沒骨氣地煙消雲散了,伸指點上她的俏鼻,無奈嘆道:「小妖精,你存心想要我命是不是?」
紀小蠻小嘴一張咬住他的手指,調皮地含住,媚眼斜飛,膩聲道:「我才捨不得呢~」
「墜兒,」林儉停下來,低聲警告:「別玩火!」
「呵呵~」紀小蠻低低一笑,果然放開他,轉而抱住他的腰軟語相求:「那你帶我去看星星~」
「星星?」林儉抬頭望了望天,有些莫名其妙:「這裡看不到嗎?」
「這裡太遠了,我要在近一點~」她望著他,明眸流轉,閃著莫名的光華。
林儉左右瞧了瞧,沒有說話,直接來到二里開外的那片防風林,雙足輕點,躍上了樹梢:「小祖宗,這裡總可以了吧?」
紀小蠻不語,舒服地窩在他懷裡,默默地仰望著群星閃耀的天空。
「怎麼不說話?」林儉等了好一會,不見她吱聲,心中奇怪。
「別動,就這樣讓我靠一會,一會就好~」紀小蠻低喃,眼淚悄然滑出眼眶。
「怎麼了?」林儉嚇了一大跳:「好端端的,幹嘛哭了?」
紀小蠻不語,埋首在他懷裡只是哭,淚越流越多,如梨花帶雨嬌祛可人。
林儉又驚又慌又是憐:「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不想嫁?不想嫁就算了,反正我們還年輕,我不怕等,真的,你別哭,我再不逼你了~」
終於,紀小蠻哭夠了,吸了吸鼻子,胡亂那他的衣服擦了擦眼淚,垂著頭,沙啞著嗓子道:「啞鈴,你知道嗎?我並不是真正的鳳儀筠,也不對,應該說我只是半個鳳儀筠。」
林儉沒料到她突然迸出這樣一句話,傻了:「什麼意思?」
「這麼說吧,」紀小蠻嘆了一口氣,決定不再有一絲隱瞞:「這個身體是鳳儀筠的,可是住在裡面的我,卻不屬於這個世界。」
林儉愣愣地望著她:「借屍還魂?別開玩笑了,我一個字都不信!」
「你看我象鬼嗎?」紀小蠻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抬手指著天空:「看到沒有?那裡我們稱為宇宙,我本來跟你們處在不同的時空,陰差陽錯地從宇宙間的黑洞里穿過,落到了這裡,進入了鳳儀筠的身體,陰錯陽差地成了你們嘴裡的公主~」
「什麼時候?」林儉見她不象是說笑話,不由好奇了起來:「那次書院起火?還是~」
「都不是~」紀小蠻打斷他:「是賣入高家的那一天起啦!我的本名叫紀小蠻。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是這裡的人,我比你們晚了一千年,懂嗎?」
「不懂~」林儉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墜兒,從哪裡來,隔多少年,有什麼重要?」
「你,不介意?」紀小蠻頗為滿意,不過還想再確定一下。
「紀小蠻?」林儉卻又想到其他:「這麼說,沈懷恩早就知道,所以,才會一直叫你小蠻?」
老實說,這個認知讓他心裡很不舒服,喉嚨里象哽著一塊骨頭,卡得慌。
「嗯~」紀小蠻苦笑:「不過,不是我告訴他的~」
她慢慢地把那段時間發生在影都的事情,包括她神奇地打開那個黑盒子,包括江小婭留給她的那封信,也包括她跟沈懷恩之間的約定,毫無保留通通告訴了他。
「那,你會不會找到時空之匙,然後突然離開?」林儉萬分緊張,緊緊地勾住她的腰,彷彿只要一鬆手,她就會羽化仙去。
「如果真的找到,我肯定會回去~」紀小蠻老老實實地點頭。
「不許,我不許~」林儉臉漲得通紅,語氣兇惡,霸道十足。
「我當然要回去,」紀小蠻頓住,濕漉漉的眸子沐在月光下,清澈而明亮:「不過,我一定要帶著你一起去!」
「墜兒~」林儉怔住。
紀小蠻抿著唇,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盈盈而笑:「傻瓜!」
她在向他求婚呢,他聽不出來嗎?
「墜兒!」林儉回過神,狂喜卷了上來,激動得手足無措。
「小心,要掉下去了~啊~」紀小蠻尖叫。
樹枝不堪重負咔嚓斷裂,兩個人摟抱著從樹上撲通掉了下來,窸窣聲不斷響起,那兩個糾纏著的人影卻捨不得分開,糾纏著,廝磨著,任憑紛紛揚揚的雪抹灑在身上,肆意地揮霍著他們的青春與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