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魘

美麗絢爛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照亮了下方的城市，也宣告著新年的來臨。

「爸，媽，新年快樂。」

大廈頂樓的天台上，林初望著天空中的煙火，懶洋洋地趴在天台邊緣的欄杆上，沖著天空舉了舉手中的酒瓶之後，仰頭灌了一口。

忽然間——

嘭的一聲，天台入口的大門猛地被人踹開了。

十名穿著整齊黑色西裝、戴著防毒面具的男子，從門內魚貫而出，飛快地四散包圍了林初，完全封鎖了他逃跑的一切路線。

林初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只是自顧自地喝著酒，連轉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穿著紅色大衣的高挑女人從門內走了出來，天台上的黑衣男子們頓時紛紛為她讓開了一條路。

紅衣女人一步步來到林初的身後，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漂亮的臉蛋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開口道：

「真沒想到啊，全世界都在尋找的『夢魘』，竟然真的只是一個看似尋常的大學生？」

林初依然沒有回頭，若無其事地趴在欄杆前喝著酒，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本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僅此而已。」

紅衣女人笑了，「你殺了那麼多大人物，盜竊了那麼多情報，整個地下世界都在通緝你，五十億美金的天價懸賞啊，這也能算是普通學生嗎？」

「還不是被你找到了？」林初神色平靜。

「說明我聰明而已。」

紅衣女人看著他的背影，微笑道：「全世界都以為你在替天行道，但我當初被你拉入夢境之後，你從我這裡得到的那些情報，卻讓我察覺到你真正的目標是尼羅·馬歇爾……

「我沿著這條線索一路查下來，自然就鎖定到你身上了……

「林初，你是想給你父親報仇對吧？」

林初望著在天空中綻放的煙火，平靜道：「你來找我，就是想展現你的聰明嗎？難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反派死於話多』？」

「我們每個人都注射過保持清醒亢奮的藥物，他們也戴了防毒面具，就算你有催眠瓦斯也沒有意義，別想將我們拉入你的夢境。」

紅衣女人笑了笑，說道：「更何況，對你來說，我也未必是反派，我很欣賞你的正義感和頭腦，對你的夢境能力也十分好奇，如果你肯加入我們，那五十億美金的懸賞，我可以視而不見，畢竟我最珍惜的就是友情了，我可不會出賣朋友。」

林初微微轉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眼，嗤笑道：

「我沒興趣給別人賣命，更沒興趣當你這種敗類的朋友。」

紅衣女人先是臉色一寒，隨即又微笑道：「不想當朋友也沒關係，那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這總可以吧？你要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嚴刑逼供了，我真的不想聽到你的慘叫啊。」

林初沉默了一下，俯瞰著下方街道上的人群，說道：「問吧。」

「你拉人進入夢境的特殊能力，是怎麼來的？」紅衣女人眼神發亮。

這也是所有聽說過「夢魘」之名的人，最想了解的秘密。

林初仰頭喝了一口酒，這才說道：

「三年前，我在九台山旅遊的時候，碰巧遇到了一場很奇怪的大霧，我被大霧中的某個龐然大物吞掉了，等我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獲得了夢境的能力。」

「大霧？」紅衣女人喃喃一聲，問道：「什麼樣的大霧？」

「一種黑色的霧氣，它會導致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同時耳邊會有莫名的低語。」林初隨意道。

「龐然大物又是什麼？」紅衣女人又問道。

「我也不清楚，沒看到模樣，而且形狀很奇怪，無法形容。」林初淡淡道。

紅衣女人微微蹙眉，又問道：「那你是怎麼通過夢境殺人的？」

「他們只是過勞死，或者自殺而已。」

林初眼神里有著一絲嘲諷，「人總會產生困意，比如尼羅·馬歇爾，哪怕他注射了大量亢奮的藥物，等藥效減弱之後，他依然會被我拉入夢境，我用最痛苦的方法折磨他，讓他在夢裡比清醒時還要疲憊，這樣折磨下去，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衰弱，自然會受不了。」

紅衣女人恍然，又說道：「據我所知，你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你的夢境能力是無視距離的嗎？」

「思維，本來就沒有距離這個概念，只要足夠熟悉對方就行了，比如外貌等等特徵，就像是搜索時，關鍵詞越多，就越精準一樣。」

林初緩緩說著，嘴角卻是忽然泛起了一絲笑意。

「非常感謝你的回答。」紅衣女人微笑道：「那就麻煩你跟我們回去吧。」

林初終於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既然你調查了我，難道你沒有查我的病例嗎？」

「病例？」紅衣女人蹙起眉頭。

林初微微偏頭，用指尖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自從得到夢境能力之後，我腦袋裡就長了一個腫瘤，並且變得越來越大，就算你不來，我也活不了幾天了，你真以為你的威脅對我有用嗎？」

「你要自殺？」

紅衣女人臉色一變，陡然喝道：「打斷他的腿！」

她身後的三名黑衣男子立刻掏出手槍，迅速無比地瞄準林初的雙腿，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然而——

槍響之後，子彈出膛的速度卻是慢的可憐，以肉眼看見的速度緩緩飛向了林初。

這一刻，所有人都獃滯了。

除了林初。

林初從容地抬起手，這三顆子彈便飄落在了他的手中。

「不可能……」紅衣女人震驚地望著這一幕，隨即反應過來，死死地盯著林初：「你有超能力？」

「我說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

林初說著，緩緩鬆開手中的子彈，任由它一顆一顆落在地上，發出叮噹脆響。

紅衣女人忽然意識了什麼，快步衝到了天台邊緣，趴在護欄上向下望去，赫然發現，下方原本人流密集的街道上，此時竟然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今天是跨年夜，街道上又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她豁然醒悟，難以置信地盯著林初，銀牙緊咬，一字字地問道：

「這裡是……夢境？」

「當然了。」林初嘲弄地看著她，「我可以拉人進入夢境，你不是知道的嗎？」

「不可能……我明明還很清醒！」紅衣女人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林初諷刺地笑了笑，說道：

「那我倒要問問你了，你是什麼時候有了『只要保持清醒，我就無法拉你入夢』的錯覺？」

「你……」紅衣女人臉色難看。

「很遺憾。」

林初抬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含笑道：

「我腦袋裡的這個腫瘤，是隨著我的能力成長而變大的，雖然我快死了，但最近我的能力也有了新的變化……

「只要在我附近的一定範圍內，就算是不熟悉的人，我也能拉入夢境，就像是領域一樣。」

紅衣女人死死盯著他，忽然冷喝道：

「對自己開槍！」

她早就調查過關於夢魘的情報，只要在夢境中死亡，就能清醒了！

然而，她和她的一眾手下還沒動手，就發現身上突然憑空出現了一道道緊密而結實的繩索，一圈又一圈地纏繞了起來，包括他們的嘴巴里也出現了橡膠固定器，不僅動彈不得，就連咬舌頭都做不到。

「在我的夢裡，除非我刻意折磨或者殺掉你們，讓你們意識崩潰，否則你們想清醒都難。」

林初說著，緩步走到那紅衣女人的面前，注視著她忐忑不安的雙眸，微笑道：

「我說過吧？反派死於話多，要不是你們注射了藥劑，太過清醒，我無法快速將你們拉入夢境，只能慢慢侵蝕，否則我怎麼可能和你說這麼多廢話？」

紅衣女人的臉色驟然蒼白。

「沒想到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還能帶走你們這些渣滓，真是意外收穫啊。」

林初搖頭一笑，一邊伸手在她的懷裡摸索起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雖然我和你們一樣不能離開夢境，但區別在於我能保持清醒，在現實中，我的身體也能動。」

說話間，他已從她的懷裡搜出了一把漆黑的手槍。

紅衣女人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美眸中充滿了恐懼之色。

他們在現實中的身體相當於已經睡著了，而這夢境與現實是完全一致的，他們在現實中的位置也與夢境一樣，只要林初按照夢境的位置開槍，就能在現實中射殺他們！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滿心恐懼，渾身都顫抖起來，想求饒卻說不出話，只能流著淚望著林霧，眼神中滿是哀求之色。

林初面無表情，用槍口頂著她的額頭，指尖輕輕扣住扳機，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輕聲道：

「到了地獄，再慢慢懺悔吧。」

「砰！」

一聲槍響過後，她消失在了夢境中。

因為現實中的她，已經死了。

林初又依法炮製，殺掉了其他十名手下之後，偌大的夢境中，便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而現實中，恐怕已經血流滿地了。

「第一次親手除惡，感覺還不錯……」

林初露出一絲笑意，隨手將槍扔在一旁，便轉身走到了天台邊緣，翻過護欄之後，坐在了欄杆上。

下方就是城市的夜景。

他靜靜地感受著夜風的吹拂，仰頭喝了一口酒，現實中他也是同樣的動作，感受著酒液入喉時的感覺。

最後的半瓶酒，喝了許久才喝盡。

醉眼微醺，林初俯瞰著這個只有他一人的夢境世界，不由得輕嘆一聲：「真是孤獨啊。」

然後，他隨手將酒瓶拋到了身後，便從天台上跳了下去。

在極速墜落的失重感和耳邊呼嘯的夜風中，還容不得他多想，區區數十米的墜落衝刺，就已經抵達了終點——堅硬的地面。

夢境世界驟然崩潰，被迫回到現實的他，還未看清現實，意識便陷入了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

林初的意識逐漸蘇醒了過來，雖然身體依然無法動彈，但是卻能感覺到自己正處於火焰中，暖洋洋的。

嘖嘖，我這是在被火化嗎？

呼，還好沒知覺了，不然也太慘了。

不過我都已經死了，怎麼還會有意識？

難道是夢境能力的緣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感覺自己似乎被燒得只剩下骨灰了，火焰熄滅后，連骨灰也被裝了起來，好像是裝到了骨灰盒裡？

然後，一雙溫暖的手抱著他的骨灰盒離開了，還對著骨灰盒輕聲自語。

「林初……為什麼你這麼早就離開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永遠也沒有報仇的希望，我還沒有當面感謝你啊……」

哦……是她啊，最初調查時遇到的那個大小姐……林初恍然。

「其實我早就猜到你是夢魘了，後來遇到你的那幾次，雖然你偽裝得很好，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就是夢魘……」

呵呵，當時我的演技還不達標，就你這個不太聰明的亞子，現在絕對能讓你被我賣掉還幫我數錢……林初暗自吐槽。

「林初，你家人都已過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所以我用純金給你打造了一個骨灰盒，上面還刻了你的名字，也算是對你的一點補償吧。」

純金骨灰盒……你們這些土豪能不能有點想象力……林初想翻白眼，但並沒有可以翻的眼睛。

過了幾天，那位大小姐忽然說：「林初，聽說九台山那邊發生了一起特大災難，死了很多人，恐怕沒辦法讓你及時下葬了……」

九台山？那不是我獲得夢境能力的地方嗎？林初一驚。

又過了幾天之後——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自從那詭異的黑霧出現，到處都在發生災難，到處都是怪物……世界末日要來了嗎？」

「林初，今天就要幫你下葬了，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如果有來生，我再當面致謝吧……」

這一天，林初感覺自己隨著骨灰盒一起，被封入了棺材內。

棺材內靜悄悄的，什麼都感知不到。

好無聊。

也不知道我的意識什麼時候消散，不如數數算算時間吧。

一，二，三，四，五……

……

……

不知不覺間，三個月過去了……

而林初的意識依然沒有消散。

不過他也沒覺得無聊，或許因為只剩下意識之後，無法分泌情緒相關的激素，也就失去了『孤獨』這種感覺了。

八零三五二五四……

當林殊數到8035254秒的時候，忽然感覺棺材一震，他的骨灰盒不受控制地在棺材內左沖右撞，似乎是因為整個棺材都在翻滾的緣故，難道外面發生地震了？

幸好這骨灰盒是純金打造，而且鎖住了，不然他的骨灰就灑出來了。

在棺材翻滾期間，林初還隱隱聽到了一個不似人類的巨吼聲傳入棺材內，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難道是所謂的『怪物』？

或許是被埋到了地底深處，從這一天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聽過任何動靜了。

不知道人類是否滅亡，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真的迎來了末日……

他只能默默地計算著彷彿沒有盡頭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