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最後一句話都不聽了么
染著鮮血的劍,握在蒲巴伢的手中,貫穿著嘉木長公主的身體,她卻仿若渾然不覺,一步一步,朝著蒲巴伢走了過去,劍身在她身體里也一點一點的深入著,貫穿著。
劍身沒沒入一分,那種穿透皮肉和骨頭的疼痛,就加劇一分,可是嘉木長公主臉上卻是帶著笑的,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蒲巴伢愣了。
他認識的嘉木長公主,從來不會如此。
怔愣間,嘉木長公主已經走到了蒲巴伢的面前,劍身已經完全沒入進了她的身體,從脊背貫穿出來,鮮血順著劍身和傷口,不斷的向外流淌著。
大殿之上依舊亂作一團,凌亂之中又彷彿有著一種獨特的秩序美感。
夜九宸站在凌亂的邊緣,身邊的尖叫聲、哀嚎聲、打鬥聲不絕於耳,卻彷彿絲毫進入不到他的世界之中,他就那麼直直的矗立在原地,不管眼前的鮮血飛濺,兵荒馬亂,只是擎著一雙宛若深海一般晦暗而又深邃的眼眸,冷冷的注視著不遠處的蒲巴伢和嘉木長公主。
這場變故,是他安排的。
嘉木長公主雖然之前說,只是一場普通的宴會,但是夜九宸當然不會相信,藉助蒲巴伢的調查,他得知了嘉木長公主的意圖。
原來,她是想要趁著這次宮宴,安排刺客假裝成舞姬,再讓舞姬扮成西涼人的裝扮,刺殺自己,再嫁禍給西涼,從而全身而退。
嘉木長公主即便再想要傾覆蒲巴伢的江山,但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蒲巴伢。
她想要的,不過是要和蒲巴伢在一起。
她崇尚權利和地位,但更加看重蒲巴伢。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蒲巴伢對她,絲毫感念都沒有。
將計就計是蒲巴伢主動提出來的,魯那被調虎離山,華章一個人根本成不了氣候,這個時候,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所以,在刺下那一劍的時候,蒲巴伢沒有任何猶豫。
而整個計劃,也就只有夜九宸、冷月和蒲巴伢自己知道。
也所以,當蒲巴伢刺出那一劍的時候,嘉木長公主眼底的痛苦、震驚、不可思議、才會那麼明顯。
當你心心念念所為一個人,而那個人一心想要的,只是你死去……痛徹心扉,也不過如此吧。
夜九宸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嘉木長公主眼底很乾澀。
她明明是想哭的,明明是應該哭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絲毫哭不出來。
那把貫穿她身體的劍,是蒲巴伢親手刺下的。
嘉木長公主還在笑著,蒲巴伢早已經沒有了剛剛的震驚和訝異,剩下的,只是冷漠和厭煩。
「阿伢……」
驀的,嘉木長公主開口,喚的卻是蒲巴伢的乳名。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喚過了,久到蒲巴伢自己彷彿都不記得了。
蒲巴伢身子一震,腦海中似乎浮現出了兒時,他孤獨無助,只有嘉木長公主抱著他,一聲聲的喚著「阿伢」的時光。
可是那些時光對他來說並不美好,反而是他最厭惡,最不想回想起來的。
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都不要記得。
想到此處,蒲巴伢目光一冷,雙眸好似蒙上了一層寒冰一般,直直的朝著嘉木長公主投射而去。,
嘉木長公主愣了。
她知道蒲巴伢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知道蒲巴伢一直以來都不想要面對自己的心思,畢竟,她的這份傾慕與愛戀,這麼的與世俗格格不入。
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蒲巴伢竟然會如此厭惡自己。
也或許,是早就察覺到了,卻不願意麵對罷了。
心臟,痛的好像已經不會跳動了。
可是嘉木長公主卻還是想要把未說完的話說出口。
那些她一直潛藏在心底,一直沒有機會、沒有勇氣向蒲巴伢說出來的話。
「阿伢,你知不知道……」
「你去死吧!」
嘉木長公主剛想要開口,可是卻不想只說了一句,蒲巴伢就毫不留情的冷冷打斷,他的語氣甚至比他的目光更冷,而且充滿厭惡。
他冷斥了一聲,絲毫沒有想要聽嘉木長公主傾訴的慾望,直接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劍用力向外一拔。
一瞬間,嘉木長公主的瞳孔驟然間放大。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冰冷而又堅硬的劍身,在自己的身體里,在自己的血肉和骨頭之中劃過的痕迹。
那把劍,是蒲巴伢刺進她身體的,也是蒲巴伢拔出她身體的。
只是拔出的時候,卻不僅僅是一把劍。
蒲巴伢帶走的,是嘉木長公主的生命、還有這麼多年的期盼、希望、以及愛戀、
她想過各種各樣,蒲巴伢知道後會對自己的反應,可是卻唯獨沒有想到,他明明知道,卻連聽都懶得聽。
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懶得去聽一聽自己心裡的話。
鮮血順著胸前的傷口飛濺而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鮮紅色映入了眼帘,卻遮擋不住蒲巴伢那張充滿了冷漠和厭惡的面容。
耳邊,各種聲音依舊在喧囂著,交錯著,隱隱間,嘉木長公主卻彷彿聽見了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喊著自己。
「公主——」
劍身離體,嘉木長公主只覺得身體突然變得輕飄飄的,彷彿連站立的力氣都失去了。
她不受控制的身子向後仰著,耳邊那聲嘶吼呼喚那麼清晰,可是她卻移轉不開目光。
因為此刻視線之中,只有蒲巴伢,只有他那張冷漠而又決絕的面容,還有他握著長劍的模樣。
鮮紅的血液順著劍身向下流淌著,流淌至地面,那是自己的血。
可是蒲巴伢似乎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
嘉木長公主嘴角掛著釋然的笑,身子最終結結實實的跌落在地面之上。
洪堯的眼睛都紅了,在看見蒲巴伢將劍從嘉木長公主身體里抽出的那一刻,雙眼通紅的像是發狂的野獸一般。
他不顧一切的衝破一切阻礙,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嘉木長公主的面前。
他將嘉木長公主抱在懷裡,焦急而又慌亂的用手堵住嘉木長公主胸前的胸口,想要阻止鮮血的流淌,想要阻止嘉木長公主生命的流逝。
可是沒有用。
那些鮮血彷彿受到了某種召喚一般,拚命的向外涌著,順著洪堯的指縫肆意外涌,很快便將他的雙手染紅,將嘉木長公主的衣衫染濕。
「公主……公主……公主你撐一下,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太醫。」
嘉木長公主感受著洪堯的懷抱,聽著他情深意切的話語,可是眼裡卻依舊放不下他。
她只是看著蒲巴伢居高臨下而又一臉冷漠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像是在睥睨一個螻蟻一般,毫無感情。
這就是她愛的男人。
這就是她不顧一切世俗流言,不顧一切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這就是她處心積慮輔佐了這麼多年的人,這就是她不惜雙手染上鮮血,不惜做一個心如蛇蠍也要助他登上汗位的男人。
這個男人,眼裡,從來沒有她!
嘉木長公主忍不住笑了起來,伴隨著身體的動作,大口大口的鮮血抑制不住的順著嘴角涌了出來。
洪堯整個人都慌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甚至於,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嘉木長公主的身體正在自己的懷中一點一點的變冷。
「不要!不要!不要……」
洪堯只能重複著同樣一句話,同樣一句,無能為力的話。
不遠處的夜九宸看著這一切,心底並沒有絲毫的觸動。
這些年,他已經經歷了太多,看了太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嘉木長公主既然選擇堅守著自己那顆不被世人所容的心,就會想到會有今日的結果。
而蒲巴伢既然選擇利用嘉木長公主那顆心,那麼也早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親手將這顆心斬碎的準備。
萬事萬物,都是一把雙刃劍,在給你帶來利益的同時,也會刺傷你。
「哎,這種畫面,有的人一輩子都看不到啊。」
驀的,耳畔響起一個充滿感慨卻又不怎麼走心的聲音,夜九宸不用看也知道,除了江聽白那個弔兒郎當的,還會有誰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夜九宸沒理,而一旁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同江聽白一起過來的夜陌寒,此刻神色卻略微凝重了一些。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現在這邊已經這種境況,冷月那邊,沒事么?」
冷月……
提到這兩個字,夜九宸的神色不禁微微一凝。
整個計劃冷月都是知道的,她找借口離開,應該是已經胸有成竹,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吧。
而且她原本就不是什麼愛看熱鬧的人,加上現在還懷有身孕,應該是不想要讓他們還未出世的孩子,看見人性如此醜惡的一面吧。
饒是心裡這麼想,但是擔憂,卻還是不受控制的跑了出來。
「速戰速決。」
這場大戲還沒有唱完,他現在還不能離開,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快點結束這裡的一切,然後快速的回到冷月的身邊,親口告訴她——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