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她的唇,顫抖乾澀
譚璇看見了陸翊,還有陸小丟——她和陸翊一起收養的流浪狸花貓。
腦袋一片空白,她急踩了剎車。
陸翊站在路旁等她,他的人和他懷裡的貓,讓譚璇恍惚地以為他們從來沒有分開。她只要打開車門,還可以像從前那樣撲上他的背,讓他背著她一路走回去。
然而,不可能了,隔了那麼遠的距離,她還是看見這位新婚的年輕醫生左手無名指上套著刺目的婚戒。他已是譚菲的丈夫,不再是譚璇的陸翊。
陸翊認識她的車,他特地在小區門口等她。譚璇已經對上他的眼睛,他甚至朝她的車走了兩步,可她沒有下車。
譚璇繼續往小區里開,當做沒有看見他。
從後視鏡里,譚璇看到陸翊被小區的門衛攔住,他抱著貓不驕不躁地解釋著。
譚璇進了小區,卻沒去車庫停車,她在小區內的路上繞了兩圈,身體還是僵硬的。
她真的已經很努力地告別過往,可過往無處不在,滿大街Fei家廣告,時尚雜誌封面,甚至陸翊還親自找上門來……
他們從她的生活、工作到日常的視線,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終究是個愛情里的乞丐,乞了討了,最後一無所有。
「姑娘,你這車怎麼回事啊?在小區里繞來繞去的,我看你繞了兩圈了,小區里老人和孩子很多,注意著點兒啊。」有老人拄著拐杖蹣跚邁步,見譚璇的車停在路邊不動,走過來敲了敲譚璇的車窗。
已是傍晚,放學的孩子和散步的老人的確不少,譚璇忙道歉,揣測著陸翊應該已經走了,她將車開進了車庫。
綠植和花苗她一次搬不動,只拎了花苗和超市買的菜和日用品上樓。電梯上了八樓,一打開電梯門譚璇愣住了,陸翊站在她家門口,懷裡的狸花貓陸小丟盯著她,喵了一聲,優雅地舔了舔爪子。
譚璇不用去揣測她的住址陸翊怎麼會知道,畢竟在寸土寸金的錦城,她的容身之處不多。
譚璇被逼得無路可走,直視著陸翊,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冷聲問道:「姐夫想幹什麼?我不回譚家,姐夫不用秀恩愛秀到我家來了吧?」
相比於她的挑釁和咄咄逼人,陸翊的臉清俊如故,沒有一絲一毫的急躁,他平靜地對上她的眼睛,開口道:「小七,你六姐對貓毛過敏,陸小丟我不能再繼續養了,畢竟是你的貓,我丟掉你會難過,所以送到你這來。」
他說話時,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從前只要陸翊一開口說話,天上的星星都落進譚璇的眼裡,閃亮亮的,好聽,好看。
然而現在的譚璇只有錐心的痛,心上的那個窟窿越鑿越深,陸翊對她已換了昵稱,他和世界上任何的其他人都一樣了。譚年年和陸翊,是活在平行時空的笑話。
再難受,譚璇還是倔強地仰起頭,沖陸翊冷笑:「我六姐對貓毛過敏,你就丟掉我的貓,要是哪天我六姐對我過敏,你是不是要殺了我?」
陸翊看她,像看一個正在無理取鬧的孩子,他的手撫過陸小丟的毛,不怒反勸她道:「小七,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想不開,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你這一輩子還很長,會遇到更好的、更愛你的人……」
「得了吧姐夫,別再強喂心靈雞湯了,我喝不下去這個味兒。」譚璇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陸翊真懂得怎麼剜她的心。她的心臟收縮,連呼吸都困難,只要陸翊再呆一秒,再開口多說一句話,她也許就會哭出來。
密閉的樓道,只有陸翊和她,這個場景讓她無措且難堪。
像是急需自救,「啪」一聲,譚璇將手裡拎的東西扔在了地上,上前一步搶過陸翊懷裡的貓:「行了,陸小丟我來養,從今天開始,它跟著我姓譚,你可以走了!」
陸翊懷裡空空,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痛,卻又輕握雙手,剋制住情緒,還是淡淡道:「好,小丟的東西我也一起帶來了,怕它不習慣新家,可能你需要多……」
「它不習慣也要習慣,一隻貓有什麼資格說不習慣?!」譚璇的臉徹底黑了下來,她不想再聽陸翊說一個字,她每一句話都帶著叛逆的情緒。
兩人僵持很久,陸翊無話可說,正準備按電梯下樓,電梯卻正好在八樓打開,一個高大修長的人影邁出電梯,看到眼前的場景愣了下。
待三人看清彼此,都愣住了。
江彥丞打譚璇的電話也打不通,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竟然看見她在自家門前被前男友堵住了。
「怎麼了?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想起電話里譚璇的冷漠聲音和這一刻譚璇似哭非哭的表情,江彥丞忙將譚璇護在身後,一瞬間怒氣上涌,平日里那雙眼睛如凌厲刀鋒般掃向陸翊。
陸翊平靜地與他對視,沒有點燃戰火的意思,譚璇也不說話,江彥丞的質問聲來不及繼續發酵。
忽然,肩膀上一個輕巧的力道,江彥丞以為譚璇有話要說,轉過身來。
正在這時,離他還有半步遠的譚璇忽地湊上前,伸出胳膊單手將江彥丞的脖頸攀住,待他矮下來,譚璇仰頭吻住了他的薄唇。
不用說話,什麼都不用再說,江彥丞瞳孔放大,措手不及,可譚璇的雙眼卻緊緊地閉著,睫毛顫抖得厲害。
她攀住江彥丞脖子的那隻手用了很大的力氣,像是怕江彥丞躲開,她懷裡的貓被兩人太近的距離擠得喵嗚叫喚。
譚璇的吻也很用力。
江彥丞的腦袋一片空白,餘光瞥見陸翊沉默地進了電梯,不知道是為了迴避還是逃避這親熱的場面。
譚璇的心擰得發緊,她此刻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動作,以與現任丈夫的吻讓前任閉嘴,她是做給自己看的,或是做給別人看的並不重要。讓前任快點走開,還是讓自己不至於那麼難堪,她自欺欺人。
電梯合上,下行,前任已經走了。
譚璇閉著雙眼後知後覺,還是沒有鬆開江彥丞的唇,忽然,下巴上兩根手指的力道捏得她一疼,江彥丞的嘴唇離開了她的。
譚璇睜開眼,只見江彥丞動作僵硬地將她的手從他脖頸上拿下來,人轉過了身去,離她兩步遠,對著電梯的方向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沒說話。
不是每個人都有電視劇女主角的光環,正如不是女人耍流氓就一定會得到讚揚,譚璇的理智已經回來,她的手摳緊了懷裡的陸小丟,沖江彥丞的背影道歉道:「江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耍流氓,我剛才瘋了,對不起,我、我會儘力給你補償,或者……或者我們補充下合同內容,如果、如果我再對你性騷擾的話,我……」
譚璇已經詞窮,找不到一句完結的解釋,甚至完全想不出後續的解決辦法。無論男女,只要對方沒有同樣的意思,單方面下嘴或者下手,那就是耍流氓性騷擾。
面對她的結巴和道歉,江彥丞還是沒回頭,彷彿對她剛才的行為非常不滿,他也許在努力剋制自己不跟她翻臉。
譚璇遭遇人生最可怕的低谷,用可笑的方式證明給陸翊看,證明她也得到了所愛,這人是她領證結婚的丈夫。
可她事實上她什麼都沒有,江彥丞給足了她面子沒揭穿她的行為,只在陸翊走後推開她,他的所有表現都說明,他厭惡她的接觸和性騷擾。
尷尬、難堪、無措,甚至自我噁心,譚璇再也呆不下去,掏出鑰匙哆嗦著開了802的門,什麼都顧不得去拿,鑽進房間躲了起來。
江彥丞聽見關門聲,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轉身只看到802緊閉的房門,譚璇不見了!
「卧槽!」江彥丞焦躁地一拳打在了牆壁上,他真是有苦說不出,天知道他有多難堪,剛才他老婆親上來的那一刻,他居然可恥地……硬了!
夏天的衣服太薄,兩個人又貼得那麼近,江彥丞擔心再不推開譚璇,她一定會發現他的齷齪,他甚至連身體也不敢轉過來,渴望久久不能退去。
說出來誰會信呢?說給譚璇聽?告訴她僅僅是她的一個吻,他就已經受不了,又燥又熱,心潮澎湃?
她的唇顫抖乾澀,卻又柔軟得不可思議,和他想象中的味道一樣好。
「譚……」江彥丞站在802門前,想敲門又打住,來回晃了好幾圈,還是沒敢敲門。
明明是他佔了便宜的好事,卻被他老婆誤以為他生氣了、嫌棄她了,她那樣惶恐地跑開,躲了起來,他這輩子估計都解釋不清了。總不能敲開她的門,沒羞沒臊地告訴她,你想親就隨便親,老公當然不會生你的氣。
可她沒把他當老公,她也沒把自己當他老婆,她就是只落荒而逃的貓。
站在樓道里冷靜了半個小時,江彥丞總算平靜了下來,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上有她的口紅印,淡淡的水果香味。
江彥丞嘆了口氣,想笑,又皺了眉頭,彎腰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撿起來。
袋子里有蔬菜水果,有她的私人衛生用品,還有花苗,角落裡還有貓砂盆、貓澡盆、貓糧之類的東西。
居家過日子,老婆生氣了還能怎麼哄?
他沒有別的更有把握的辦法,只好拎著菜開了801的門,先去給老婆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