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豬叫
李大民說出的話腔調十分怪異,我們都聽不懂,一起看向鍾叔。鍾叔道:「冤魂很久沒有肉身附著了,她正在嘗試用肉身發音。」
等了片刻,李大民終於說出了人話:「我是誰……你們,又是誰,找我,做什麼?」
鍾叔輕輕向前走了一步,說道:「你叫陳倫,我們是來超度你的。」
李大民明顯一滯:「陳,倫,超,度。」
王阿姨實在控制不住,衝出人群想衝過去,可情景實在詭異,跑了兩步她又停下來,聲音裡帶著哭腔:「倫兒,我是媽媽,你不認識我了嗎?」
「媽,媽?媽媽?」李大民在喃喃私語,似乎對這個詞很費解。
王阿姨轉過頭看向鍾叔,哭著說:「大師,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不認我了?」
鍾叔嘆了口氣:「一個人死了之後,本質來說就不是這個人了。這問題探討起來很複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用現代的話說,現在的陳倫只是一團能量場,之所以沒有驅散和湮滅,就在於它有生前的執念。要想超度,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把它的執念給破解掉。」
鍾叔做個手勢,我馬上明白,把王阿姨保護回去。
鍾叔朗聲道:「陳倫,超度是讓你有個好的歸宿,讓你離開這裡。」
這句話似乎惹怒了李大民,狠狠盯了過來,「我,哪也不離開,我就要在這裡!」
鍾叔道:「你在這裡將會永世不得超生,如果聽話,我會保證你輪迴之後去個好人家,重新開始生活。」
「我,就,不離開,這裡!」李大民怒吼,生氣到了極點,就在我們以為要發怒的時候,他突然傳來一聲怪笑,似乎笑得很開心,聲氣兒有點飄,讓人心生寒意。
鍾叔馬上道:「好吧,不離開就不離開,可剛才我已經給你手串了,你是不是要答應我一個請求。」
李大民好像腦子很慢的智障兒童,鍾叔這句話他並不理解。他停下笑聲,反覆思考之後,說了一個字,「講。」
鍾叔道:「我要你原諒一個人,你必須把這句話說出來。」
「什,么,人?」李大民盯著他問。
「她叫王月,是你的同學。」鍾叔輕輕說著。
我在後面聽著,手心裡都捏了一把汗,這才是今天來的目的。只要對面的李大民說出這句原諒的話,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到時候一走了之,這些爛攤子誰愛收拾誰收拾。
李大民看著我們,所有人都在回看著他。兩伙人在走廊兩端,就這麼隔空對視。沒有人說話,靜的落根針都能聽見。
李大民緩緩道:「不,可,原,諒。」
這句話一出,我這個心頓時沉到了水底。鍾叔趕緊道:「為什麼?她不是主犯。你的死也不能賴在她的頭上。」
「我,記,得,侮,辱,和她有關。撞在,門上。是她乾的。」李大民一字一頓說。
我捧著八卦鏡在後面急的不行,仗著膽子回應說:「那都是朋友打鬧,互相玩鬧,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大民的目光從鍾叔身上移到我身上,目光妖邪,恨意十足。鍾叔低聲告訴我,不要亂插話。
李大民忽然慘笑:「玩鬧,打鬧?撞在,門上?我,在教室外,被辱罵,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王月,死!王月死!我恨死,她了。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他大叫了一聲,突然朝我們衝過來,在走廊上跑起來速度極快。
我們這些人頓時炸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快跑啊!救命啊!」
兩個老師夾著曹校長,朝著樓梯口飛奔而去,其他人在後面連滾帶爬,尤其是金主任摔了個狗啃泥,壓根不覺疼,爬起來繼續跑。
我也嚇得不輕,但心裡還是有數,這棟凶宅廢樓,往哪跑都不如跟著鍾叔安全。再說我手裡還有一面八卦鏡。
王阿姨不但不跑,反而要迎上去,哭著說:「閨女,我的好閨女。」
我急切地說:「鍾叔,王月的事怎麼辦?」
鍾叔頭上也有點冒汗,看著直衝過來的李大民說:「基本上不可能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冤魂從李大民的身體里驅逐出去。」
「那,那我不也完了……」我兩條腿哆嗦成一個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鍾叔說:「趕緊來幫幫我,先抓住他再說。」
我身上的力氣像是一瞬間被抽光了,有點生無可戀的感覺,任務失敗了,幾天之後我就會變成白痴,媽的,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看著李大民,我這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冤魂咋這麼軸呢,原諒王月不行嗎?
我忽然不怎麼害怕了,變白痴前先揍一頓出出氣再說。
我和鍾叔一左一右站定,他手裡拿出一根巴掌大小的桃木劍,我手裡是八卦鏡,全都對準了李大民,就等他跑過來了。還有五六米,就在這時,李大民忽然轉換方向,「嗖」一聲鑽進了旁邊的教室,沒了蹤影。
鍾叔反應極快,招呼一聲:「快!跟我來!」
王阿姨著急,說我跟你們一起去。這時候不可能扔下她一個人不管,我們來到教室門前,鍾叔打開手電筒照進去。教室面積很大,滿地狼藉,到處都是破桌子破椅子,塞得滿滿當當,光斑在裡面掃了一周,竟然沒看到李大民的身影。
教室有兩扇門,後門被一堆雜物牢牢堵住,可以斷定李大民就在這裡,並沒有離開。
鍾叔輕聲囑咐我,一定要拿牢八卦鏡,把王阿姨保護好,有八卦鏡在,冤魂和其他髒東西就不會靠近。我額頭都是冷汗珠,心臟狂跳,幾乎都要暈過去。王阿姨還真不錯,拉著我的胳膊,低聲說:「小伙兒你要是害怕站在我後面。我是倫兒的媽媽,她不會傷害我。」
我要真讓這麼個中年婦女保護,那就白活這麼大了,我站前一步護住王阿姨。
鍾叔從褡褳里翻出一枚鈴鐺,右手拿著手電筒,左手的手掌扣著桃木劍,騰出兩根手指夾著鈴鐺,一邊往教室里走一邊輕輕晃動。
鈴鈴鈴的聲音很是低弱,卻清晰可聞,一下是一下,清脆得很。
他在前面走,我們在後面跟,每一步都走得極慢。我一隻手拿著八卦鏡,一隻手打著手電筒,四面亂看,嘴裡喃喃說:「我可不怕你,你可別來搗亂,我有八卦鏡,鏡子照死你。」
雜物滿地,走起來很費勁,四面又漆黑如墨,我就感覺好像有什麼藏在最深處,出其不意的時候能突然冒出來。
鍾叔比我快個七八步,已經深入到教室里,用腳踢著那些破椅子,想找到一條路。
我的手電筒光亮無意中閃到鏡面上,在這個瞬間,突然看到鏡子里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一身大紅。開始的一秒鐘沒有反應過來,而後馬上激靈一下,陳倫死的時候就是穿著大紅的裙子。
我的頭皮一下就炸了,下意識用鏡面去找那團如火一般的紅影,手電筒隨手而轉,光斑照到一樣東西上,突然從一張破桌下面鑽出一人,如虎似狼一般奔向教室口。
我急得大叫:「鍾叔!」
鍾叔猛然回頭看到,也叫了一聲,「快攔住他!不能讓他跑了。」
王阿姨在旁邊手疾眼快,緊緊抓住那人。我的手電筒照在他身上,正是李大民。李大民滿身污跡,臉色蒼白,惡狠狠地瞅著我們。
鍾叔大踏步過來,李大民覺察到了危險,猛地飛出一腳正踢向王阿姨。我絕對不會讓阿姨受傷,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就感覺後背被重重一錘,好懸沒把血吐出去,鬆開了他的腿。
我勉強提了個口氣,從地上爬起來,這個電光火石的瞬間王阿姨已經壓住了李大民,趴在他的身上。
李大民扭來扭去,用手捶著她,王阿姨真有一股蠻勁,騎在他身上,發狠地說:「你個小樣,我年輕時候也是廠里選拔出來的紅旗手和勞模,幾十斤的麻袋扛起來就走,你還想打我!」
王阿姨左右開弓扇李大民的嘴巴子,一邊扇一邊心疼地大哭:「閨女,媽沒教好你,你怎麼就那麼脆弱,那麼脆弱!活著不好嗎?活著就有機會啊!你現在到處害人,你會永世不得超生的,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媽不會再讓你去害人了。」
李大民在地上發出豬叫一樣的聲音,哼哼唧唧,不像被女鬼附身,倒像是豬精上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