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母老狐狸
栗氏中正府。
雖然之前來過一次,栗海棠卻沒有認真欣賞過座雕樑畫棟的大宅院。
當奩匣閣的馬車停在府門前的石階前時,老管家已經領著十幾個小廝恭候多時。小廝們的身後還停著一頂輦轎,圍欄綴著丹砂色的纓絡。
與馬車隨行的只有楊嫫嫫一人。
栗海棠被請下馬車,見老管家上前來跪安,後面的小廝們也紛紛單膝跪地齊道「請安」,她立即命其免禮,又讓楊嫫嫫給賞錢。
老管家接過賞錢,陪笑道:「聽聞栗大姑娘身體欠安,我家夫人命我們抬了步輦子送栗大姑娘入府內院。」
「多謝夫人關懷。多謝老管家費心。」
栗海棠微微欠身行禮。
老管家嚇得連忙躬身作揖:「這是老奴分內應當的,栗大姑娘多禮了。」說著,比出「請」的手勢,親自引領栗海棠走向輦轎。
上次來,跟著栗夫人一同走正門旁邊的東角門;這次來,被小廝抬著步輦轎走正門,繞過五蝠捧壽的福壁,卻不往前走青石磚甬路。
小廝們抬著步輦子轉個方向走東邊的抄手游廊,大概行了七八百步,停在一處垂花門前。
「栗大姑娘來啦。」
守在垂花門口的老嫫嫫一臉尖酸刻薄相,明明笑臉相迎卻讓人瞧著不舒服,尤其厭惡她那陰陽怪氣的嗓音兒。
老嫫嫫是熟人,正是栗夫人身邊那位姓王的嫫嫫,也是死去的王嫫嫫的親姐姐,栗夫人的乳母。
栗海棠端坐在步輦子上,目光略過伸過來的一雙肥厚大手。
「王嫫嫫,你想不想來奩匣閣服侍我?」
「那可是好事呀。老奴能得到栗大姑娘的賞識,祖上積德呀!」
王嫫嫫笑得像朵老蔥花兒似的,還情不自禁地往步輦子旁邊湊,壓低聲說:「栗大姑娘,夫人正生氣呢,你千萬別逆著她。其實,夫人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善人,你只要多說幾句貼心的話,認個錯便是啦。」
栗海棠直接忽視王嫫嫫想要扶她下輦的肥厚大手,她半轉個身子靠向另一邊的楊嫫嫫,借力慢慢站起來。
王嫫嫫伸出的雙手撲著空,她尷尬地訕訕一笑,交疊放在腹前陪笑道:「我家夫人知道栗大姑娘年輕,又出身貧家小戶,沒見過大場面。」
「我家夫人千叮嚀萬囑咐,讓各家的夫人要善待栗大姑娘,否則便是與她過不去。若夫人知曉,定不輕饒。」
王嫫嫫絮絮叨叨的把自家主子誇讚得全天下第一善良之人,卻沒有發現栗海棠的臉色越來越冷。
如果栗夫人沒有對她施杖刑,海棠也許會聽信王嫫嫫的話,認為栗夫人是真心護著她的。
可人心就是這樣,像一塊精美的瓷器,一旦摔碎也再難拼湊完整。碎裂的瓷器尚且如此,何況受了重愴的心呢。
栗海棠深吸氣,站在嫻儀院的門外,與正屋檐廊下端坐椅子里一身雍榮華貴的婦人視線交匯。
楊嫫嫫握緊海棠的小手,「大姑娘,要不……」
「不用。你留在這裡,讓王嫫嫫陪我進去。」
栗海棠推開欲言又止的楊嫫嫫,另一隻小手伸向王嫫嫫。
王嫫嫫訕笑道:「楊嫫嫫放心,我會服侍好栗大姑娘的。」
話雖是笑著說的,可陰狠威脅的目光讓楊嫫嫫心底發寒、頓感危險。
栗海棠冷冷地瞥了眼王嫫嫫,警告:「楊嫫嫫是奩匣閣的人,她若有閃失,我會讓你陪葬!」
王嫫嫫臉皮微僵,小心道:「是是是,老奴知道了,絕不會為難她。」
「哼,你知道就好。別惹我,我心情不好就會惹是生非,萬一送你去陪你妹妹玩兩日……」
栗海棠斜眼看她,意思再明白不過。仔細瞧著一臉尖酸刻薄相的老婆子,果然與死掉的那個王嫫嫫是親姐妹,面貌一樣的讓人討厭。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哼!少廢口舌,領路吧。」
栗海棠趾高氣昂的讓王嫫嫫扶著進入嫻儀院。
與此時同,兩扇木門「吱呀、吱呀」地闔上,阻斷了逃離的後路,隔絕了楊嫫嫫不安的目光。
正前方,正屋檐廊下跪著十幾個小丫鬟。厚厚積雪淹沒她們的膝蓋和小腿,她們雙手向上高舉,十指紅腫得像蘿蔔一樣。
栗海棠由王嫫嫫引領著緩緩走向服飾華貴的栗夫人,金蓮小腳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的。她刻意高揚下巴,毫不畏懼迎面而來的陰冷目光。
「夫人,栗大姑娘來了。」
王嫫嫫突然甩開扶在胳膊上的小手,站在原地不動了。
栗海棠身形微微一晃,幸而早防著王嫫嫫使壞,她才沒有過度依賴的支撐著。
「栗大姑娘走路也該注意些,千萬別……」
海棠笑眯眯地看向假裝好心又忍不住得意奸笑的王嫫嫫,揚手「啪」的一下狠狠打在老臉上。
「啊!」
王嫫嫫捂著半邊老臉詫異不已。她是栗夫人的乳母,在中正府里的身份與別人不同。從來都是她打別人的臉,今兒竟然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給打了。
一向狐假虎威的王嫫嫫哪裡受得這般恥辱,她憤憤地赤紅眼睛,才要高舉起手要還打回去,手腕被一隻柔潤白皙的手緊緊攥住。
「你敢!」
栗燕夫人早已看不下去,她從旁邊的亭子里衝出來,本想阻止王嫫嫫欺負海棠,沒想到小姑娘忽然打了老太婆一巴掌。
俗話說兔子急還咬人呢。
趁著王嫫嫫被栗燕夫人攥住手腕之趁,栗海棠揚手又是一巴掌,狠狠在老臉留下又紅又腫的五掌印。
「你這隻狐假虎威的母老狐狸,再敢惹我就等著下地獄去陪你妹妹吧。我不是和你說玩笑話喲,依著我現在的身份處置一個無用的老奴才,連族長和族長夫人都不用稟告。」
「栗大姑娘,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沒有我家夫人的恩惠,你怎麼可能被選上奉先女?」王嫫嫫扯著喉嚨嚷嚷起來,眼睛往正屋檐廊下的華貴婦人那邊瞟。
栗海棠拉住栗燕夫人的手,大聲說:「多謝栗燕夫人護著海棠。請栗燕夫人在栗夫人面前替海棠求求情。」
「這位王嫫嫫剛才在院外挑拔離間,說栗夫人要打死我,我本不信她的話。她又說栗夫人要送她來奩匣閣服侍我,想趁我熟睡時為先前死去的王嫫嫫報仇,為栗夫人出口惡氣。」
王嫫嫫一聽這顛倒黑白的話,氣得老臉脹紅,「栗大姑娘,口紅白牙的污衊老奴,是何居心?」
「王嫫嫫,你恨我沒有保護好你的親妹妹王嫫嫫,害她被無心院圈養的狼崽子咬死,我知道你心裡的苦。可是冤頭有頭債有主,若栗夫人沒有派她來奩匣閣窺探我的起居行動,她又怎麼會命喪狼口呢。」
「你你你……你怎麼連我家夫人也一併污衊?」王嫫嫫憤憤不平,叉腰跳腳地大聲嚷嚷起來,「我家夫人善待於你,你怎能聽信小人的饞言污衊我家夫人的一片憐憫之心。」
「栗大姑娘,念在你年輕,若你供出你背後諫饞言的小人,我家夫人一定會法外開恩,恕你無罪。」
「法外開恩?你當栗族長夫人是衙門裡的官老爺嗎?」
院門被推開,一道溫潤男聲回蕩在小小的院子里,糾纏在一起的老中青三個女人都呆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