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6章 番外:盛澤宇(四)
張子墨對我越好,我心裡的愧疚越濃。
她在我懷裡嬌笑,在我身下呻吟,我心裡想的從來都是另一個女人,但她似乎毫無察覺,興緻勃勃的操持著訂婚,幻想著結婚。
我對她的虧欠,彌補在經濟上。
經過這些年的打拚,盛家早就不是從前的盛家,我有足夠的能力讓張子墨活成別人眼中羨慕的女人。
然而,女人的第六感,還是讓她發現了我的秘密;或者說,我根本沒有隱藏的很好,早在相處的點點滴滴中就將自己內心的隱秘泄露出來。
子墨來質問我的時候,我沒有半點難堪,反而覺得輕鬆,我把一切都坦承了,並把選擇權交給她。
她的表現實在讓我吃驚,情緒短暫的失控后,就恢復了平靜。
幾天以後,她紅著眼睛走到我面前,用無比嘶啞的聲音說她願意繼續做替代品的時候,我一向平靜的表情出現了裂縫。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說這話時身體的劇烈戰慄和掙扎。
回到家,我在書房裡自己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我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這麼卑劣過。
哪怕是在和宋家姐妹的糾纏中,我都沒有產生過「卑劣」這個念頭。
婚禮越來越近,我的愧疚感越來越強。
有時候,我看著張子墨。
多麼奇怪,我想!
--明明是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為什麼她還能笑得出來,而自己卻那麼的痛苦和不安。
「……澤宇,你會對我好嗎?」
在一次激烈的性愛生活后,她很輕地問,淚水從她美麗的眼睛里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你有一天……會真正愛上我嗎?」
閃著光的淚水,落在我的胸上,隨即浸透血肉,滲進血管和心臟,我簡直徹骨劇痛,彷彿連心臟都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那天夜裡,我無法喘氣,胸腔如同窒息般發疼。我想要更痛苦一些,更絕望一些,如同宋年初死去的那個晚上,如同宋年夕讓我滾的那個傍晚。
我睜著眼睛等著天亮,天亮后,我逃婚了,留給了張子墨一句話:對不起,我還是說服不了我自己。
我說服不了自己忘了她;
更說服不了自己愛上你!
除了這句話外,我把在日本買的一處房產,贈給了張子墨,這是她此生最想定居的地方。
我想她唯一的遺憾是:這房子的男主人,不是我!
……
逃婚的那一個月,我做了很多從前一直想做,卻從來沒時間去做的事情。
我深潛到大海深處五十米;
我在太平洋的一處海島上,給巴瑤族的孩子做老師;
我在拉斯維加斯賭錢;
我在南非東開普省齊齊卡馬山上蹦極……
從山頂跳下來之前,教練問我,有什麼最後的話想說,我想了想,說:「有,我想忘記一個人!」
教練笑了:「那你就在跳下去之前,大喊一聲那人的名字,神山會保佑你的。」
「神山真的會保佑嗎?」
「會的,我們這裡的神山很靈的。」
一分鐘后,我縱身跳下懸岩,撕心裂肺的喊出一句:「宋年夕,你一定要幸福!」
……
回到帝都,我第一時間去看了宋年夕。
她看我的眼睛里,不再有恨,只有嗔,還一個勁的質問我為什麼逃婚。
我看著她亮閃閃的眼睛,忽然覺得那些個被我隱藏起來的,孤獨的,寂寞的,整整十二年的思念都是值得的。
十二年,齒輪整整輪迴了一次,我用我最美好的青春愛這個姑娘,歲月是多麼漫長啊。
想到這裡,我突然釋然了。
……
釋然後的我,似乎快樂了很多,連我的助理都說,我會笑了。
老爸又開始幫我相親,一個又一個漂亮體面的面孔,我半點興趣都沒有。
我甚至很享受現在沒牽沒掛,沒心沒肺的生活。
愛情里,有喜有怒有悲有愁;不愛了,你的情緒只有一種:快樂!
因為我和張子墨的一段情,她的消息斷斷續續的傳到我的耳中。
她去日本工作了,住在我送她的房子里;
她交了個很不錯的,方方面面都拿得出的男朋友,男朋友對她還算體貼;
他們開始談婚論嫁,雙方家長見面,吃飯,談各種結婚的條件……
她突然變卦,提出分手,然後又回到了國內……
我想哪天,我要再去神山上蹦一次極,祈求神山保佑這姑娘一定要幸福。
……
陸續來給我送喜帖的時間,比我預想的要晚很多。
聽說他們證都領了好久,就是婚禮一次一次被耽誤了,我卻覺得是老天長眼。
陸續這人,我並不喜歡,他太狂,太傲,太痞,太自信……太多的缺點。
但他愛宋年夕這一點,足以彌補他所有的不足。
婚禮在游輪上舉行,我萬萬沒有想到,在這裡遇到張子墨。
她沒變,依舊人淡如菊的樣子,往人群一站,安安靜靜,很少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不知為何,我卻能從黑壓壓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瘦了,卻也幹練了,周身的氣質有種千帆閱盡后的沉穩。
我們在人群中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挪開了視線。
夜間,我把宋年夕叫出來,送上紅包和擁抱,這丫頭快做媽了,卻還感動的哭。
果然,有了孩子的女人,心都是軟的。
她一哭,陸續就急了,二話不說把人抱走,這個男人對她的佔有慾,如我見他第一面的時候一樣,還是那麼強。
當然,我也如從前一樣,看不慣他。
這時,張子墨走過來,坐在我旁邊。
莫名的,我的心砰的一下快跳起來。她坐了一會就走,離去的背影顯得單薄。
這單薄的背影映在我的靈魂深處,我有種衝動,想追過去,抱一抱她,然後親自對她說聲「對不起!」
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她聽我說完,只輕輕道:「都過去了,忘了吧,你好好兒的就行。」
然後,她轉身,回頭看了我一眼,走了。
那一眼,似乎藏著很多的話,又好像只是單純的,沒有意義的看了我一眼。
我長久以來的冷靜和自持,在這一眼中,轟然崩塌了。
我媽在去世前,曾把我叫到床前,她說,「兒子,媽怕是沒幾天了,以後,你自個要好好兒的。」
我逃婚,我爸一邊焦頭爛額的幫我收拾爛攤子,一邊給我手機留言:兒子,別想不開,爸沒別的想法,只要你好好兒的。
那是要多深的愛,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這一夜,我徹底失眠了,腦子裡反反覆復的都是張子墨說這句話時的樣子,以至於第二天觀禮的時候,都渾渾噩噩的。
直到宋年夕把捧花故意扔進我手裡的那一刻,我才清醒過來,倉促之下,我慌亂的把捧花塞給了一旁的張子墨。
那瞬間,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忽的亮了起來,整個人臉上像踱著一層光芒一般。
然後,她沖我笑了起來。
她的笑和宋年夕全不一樣,不露牙齒,嘴角微微上揚,眉梢卻微微下沉,像真正古代大家閨秀那種笑。
我的心突了一下。
奇怪,她哪裡一點長得像宋年夕,她明明就是她自己。
這時,她突然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坐下來。
我坐下,她又示意我把臉湊過去。
我照做了。
她用很輕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道:「盛澤宇,這麼珍貴的捧花你不應該送給我,容易讓我產生誤會。」
鬼使神差的,我回她道:「誤會什麼?」
「誤會你想追求我!」她說。
「那太好了!」我扭頭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就是想讓你誤會!」
一秒!
兩秒!
三秒!
整整半分鐘,我看到她的眼睛里,盈上了淚水。
這女人的眼睛可真美啊!
我想--
我怎麼就沒早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