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1章 亂起 下
第2001章亂起下
文廟,大成殿內,聖人像前,一群儒生正目瞪口呆看著國子監監生程光奎在那裡慷慨激昂。
「……如今朝廷有奸臣當道、小人作祟,挾持民意威脅君上,名為開海墾荒,實為驅逐我華夏後裔於海外,化中華衣冠為蠻夷。……我輩身為讀書之人,秉承浩然正氣,自當扶正祛邪,挽挽狂瀾於將傾。」程光奎一副為民請命的姿態,曆數著開海后道德淪喪、禮儀敗壞的種種前景,向大殿內上千名儒生髮出號召,「請諸位隨光奎一道,前往左順門上書,請皇上收回開海詔書……」
話音剛落,就有上百個事先安排好的托在人群中高呼,「開海違背太祖皇帝祖訓,移民海外是棄天朝子民不顧,我們熟讀聖賢之書,怎能棄百姓不顧。大家請了至聖先師的靈位,到左順門叩闕去……」
在大成殿祭拜聖人的這些儒生,雖有很多人不明爭相,他們或受蒙蔽而來、或適逢其會,但大多數都是年輕氣盛之輩。平日讀了些書,識了點字,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常常以天下為己任。如今聽程光奎說了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一個個都興奮起來,「同去,同去。」
程光奎暗暗的鬆了口氣。
雖事先有所安排,但程光奎也清楚,憑藉自己的名望,當眾蠱惑儒生們叩闕上疏卻並非易事。無奈之下,只好在人群中事先布好托兒,脅裹了再說。
當下程光奎也不敢怠慢,整理衣冠對著聖人拜了幾拜,伸手就將那塊「大成至聖文宣王」木牌位取在手中。
一回身,程光奎就臉色肅穆的向大殿外走去,擋在他前面的士子急忙避讓,給他留出了一條通往殿門的小路。程光奎也不謙讓,只管雙手捧著牌位向前,被火熱氣氛影響了的士子們紛紛跟上。
……身不由己的隨人群出了大成殿,史可法的腦子卻猛地清醒過來。
這程光奎到底想做什麼?史可法心中不由的打了個突,隱隱約約的害怕起來。可要是讓史可法從人群中脫身出來,史可法又抹不下那個臉。
在本朝,讀書人出於天理公義憤而上書,往往是件很神聖的事。即使所議論事情有錯,不被朝廷接受,可參與的人也往往會被世人認為是清正敢言之人,日後必定譽滿天下。而參與后又借故逃脫的,卻必定身敗名裂,被人罵作首尾兩端之徒。史可法十年寒窗,正是前途無量之時,又怎能臨陣退縮,將一世清名拋棄……
史可法木然的隨著人群走,心中卻暗暗大罵程光奎太過狡詐,在眾目睽睽下邀請自己不說,還拉著自己一路同行,使得自己黃泥抹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史可法光顧著自怨自艾,卻沒有留意腳下的路,一個側歪就身不由得向前趴去。身邊的一個儒生見勢不妙,眼疾手快的將史可法拉了回來。
「多謝兄台援手。」史可法一臉感激的向那人拱手道謝。
「不敢,」那儒生卻有點驚惶失措,「小的,哦,在下只是隨手之勞。」
史可法不由的一怔,「小的」?這是什麼話?再看儒生的雙手時,卻是一雙關節粗大,粗糙無比的手。
史可法臉上不動聲色,和儒生又道了謝,接著向前走,可一雙眼睛卻時不時的往那人身上瞄。
越看,史可法越覺得那儒生形跡可疑。且不說別的,就說儒生走路的姿勢就有些不對。步子很大,卻時不時的踩在儒袍的前襟上,把前襟踩得髒兮兮的。史可法心中生疑,就注意觀察,卻又發現了十幾個同樣的儒生,都是相貌陌生、舉止動作和旁人迥異的。
史可法心中一動,便悄悄的放緩了步子,漸漸的拉到了隊伍的後面……
程光奎意氣奮發的走在隊伍的前面,雙手捧著至聖先師的牌位。所到之處,行人、商販無不躲避。雖知道是自己手中牌位的功效,可程光奎也不由的暗暗自得。若不是自己計劃周詳,組織得力,又怎麼會發動起如此大的陣仗。
由於是過節,又在鬧市,一些無賴的閑漢看到讀書人在鬧事,就紛紛跟在後面看熱鬧,使得隊伍無形中又擴大了幾分。而程光奎事先安排好的幾撥儒生也先後加入,帶動著一些巧遇的士子也投身其中。程光奎就在心中琢磨著,是不是該讓那些假冒的儒生撤走了……
因人手不夠,程光奎就找了批下人冒充外地來京的儒生,混在當中擴大聲勢。這在最初尚可,可到了左順門上疏的時候,卻難免會被人看出破綻。為此,程光奎就和那些下人事前約定,讓這些人在沿途溜走。
程光奎剛想發出信號,讓那些假儒生溜走,卻發現正前面的人群一陣大亂。隨即,一輛馬車撞開人群,向自己撲來。
「馬驚了,馬驚了,快躲。」車把式大聲吆喝著,卻在看到儒生隊伍時,揮手又給了馬一鞭子。馬兒吃疼受驚,更是死命的向前方人群衝去。
程光奎叫了聲『媽呀』,丟掉手中的聖人牌位就往旁邊跑,卻被疾馳而來的馬車帶了一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而那塊『大成至聖文宣王』的牌位,卻當場在馬車輪下碾為粉碎。
車把式猶不解氣,又揚起馬鞭在疾馳的馬上狠狠的抽了幾鞭。
那些原本趾高氣昂的儒生頓時就變作鳥獸散,哭爹喊娘的向兩邊跑。而原先在兩邊看熱鬧的行人,卻是身不由己的向兩旁的商鋪裡面擠。也虧得文廟兩邊都是繁華之地,商鋪眾多,才使得人群得以疏散。饒是如此,也有不少體弱之人被擠倒在地,踩成重傷。
受驚的馬車剛剛過去,眾人尚驚魂未定,卻有人大喊起來。
「走水了,走水了。」伴隨著喊聲,幾家商戶就紅彤彤的燒了起來。
隨即,大街上的人群中又響起了喊聲,「走水了,搶錢去……」。幾個無賴在人群中鼓噪著,驅使著人群往起火的商戶涌去……
大街上徹底亂了。
在有心人的鼓動下,無賴、乞丐、無名白,徹底的將文廟四周的廣大區域變成了人間地獄。房屋倒塌,商鋪被搶,逃難的人群擠得那裡都是。可偏偏今天是上元節,朝廷為了與民共樂,將各街坊的坊門全部打開,平日在街面上盤查路人的差役也都撤了個乾淨……
史可法在動亂之前就離開了隊伍,可即便如此,史可法也被逃難的人群波及,被衝撞的衣冠不整、七零八落。
大駭之下,史可法拉了行人詢問,才知道上疏的隊伍被受驚的馬匹擾亂,市井無賴藉機打劫。當場嚇得史可法臉色蒼白,想起上疏已經變成了禍亂,求名已經變成了求災,史可法更覺得自己是受了無妄之災。最後一狠心,史可法索性看了看方位,自己向五城兵馬司出首而去。
……
……
李大鎚提著半截樹榦,帶著一群亂民連續砸開了十八家店鋪。每砸開一家,放亂民進去搶掠時,李大鎚就會站在門口哈哈大笑,看著亂民將店鋪裡面的金銀細軟搶個一空,貨物桌椅砸個稀爛。
等這個店鋪砸的差不多了,李大鎚才會領著人去砸下一家。由於李大鎚的力氣很大,提的又是半丈多長的樹榦,只要幾個壯漢一起用力,就可以將店鋪的門撞開,跟在李大鎚身後的無賴乞丐也越來越多。
李大鎚正砸的痛快,卻被同來的一個夥伴叫住,「鎚子,時間不早了,我們趕快出城,晚了就來不及了。」
「好咧,」李大鎚大聲應了,卻抱著樹榦後退幾步,又和眾人一起撞開了家店鋪。
撞開之後,李大鎚丟掉樹榦,得意的拍了拍手,然後一把拉過夥伴,揚長而去。
……
……
文廟附近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可外城雲府內,酒宴還在繼續。單單喝酒有些無趣,雲良還事先叫了班崑曲來,在酒宴前清出場空地,依依呀呀的給大傢伙助興。
而雲良,也是一番謙謙君子的姿態,帶著絲絲微笑,和與會的官員、名士把酒言歡,議論著京城中最近發生的種種趣事。就好像全然忘記城中文廟那裡,一場劫難正因他而起,許多無辜生命因他而凋謝。
雲府還是一片歌舞昇平,可主管者文廟附近區域的東城兵馬司裡面卻是一片兵荒馬亂。
作為五城兵馬司的組成部分,東城兵馬司主管著文廟等區域的治安、火禁和疏通溝渠街道等事務,職能就如同後世的衛戍區加警察局再加城管處,擔系著京城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按照以往慣例,像上元節這樣的節日,五城兵馬司是要時刻戒備,防範出亂的。可今年卻不知道怎麼著,五城兵馬司也接到了兵部准許休假的公文。於是,兵馬司下屬的大半兵卒都散了去,只留下小部分在衙門裡賭錢喝酒,街面上更是一個沒有。
現在出了亂子,東城兵馬司的指揮和副指揮們早就急的滿頭大汗,胡亂抓了人手,就要去維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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