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車馬行 八議
第207章車馬行八議
自皇帝納了熊廷弼的長女為妃,京城就有許多傳言,使得張德受了不少冷落。這讓張德頗為不滿,連帶的,對熊家、對熊廷弼執掌的新軍衙門也是頗多嫉恨。
現又聽了皇帝的意思,說是要將車馬行的收益分三成給新軍,張德頓時就有點不高興了。他猛地抬起頭來,想和皇帝說道說道,卻發現和皇帝並肩坐著的妹妹正著急的和自己遞著眼色。
張德愣了一下,終於將滿肚子的不滿忍了下來。
斟酌斟酌言辭,張德開口道:「萬歲,微臣才疏智淺,怕是難以擔當此重任。」
朱由校創辦這個車馬行,一方面是給宮裡創收,另一方面也是想給新軍增加點收入,為新軍退役士卒找條活路。畢竟,新軍的軍費完全處於內閣、戶兵兩部的掌控之下,這讓朱由校覺得難以加恩。而有了車馬行的這筆款子卻不一樣,這是皇帝對新軍將士的額外照顧。
至於把差事交給張德,卻是礙於皇後面子,想給張德個差事做。另外也想讓張家和熊家的關係拉的近點,免得自己耳邊不太清凈。
現在見張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仗著自己讀過幾年書,對差事還多有推辭,頗有清高看不上商賈之意。朱由校的心思就淡了許多。
「這件事不急,國舅可考慮考慮,再做答覆。」朱由校淡淡的說道,心中卻不看好張德,覺得他不會放下身段來做商賈之事。
「看萬歲說的,」太康伯夫人李氏卻說了話,「萬歲爺有心提拔張家,我們怎麼會不知恩典呢?」說著,李氏用手一推丈夫,「還不快點謝恩。」
和張國紀、張德父子的自負清高相比,一貫主持家務的李氏倒是看得十分明白。這車馬行的收益雖然被宮中、被新軍拿走了一半,接下來的一半也會分潤多半出去。可車馬行做好了,收益卻遠遠不是幾個田莊所能相比。
現在張家出了個皇后,又有太子傍身,已經算得上大明頂尖的勛貴,可根基畢竟太淺。根基淺了,一些掙錢的營生就難以插足進去。根基淺了,張家就經不起風雨衝擊。現在難得有了機會,既能掙錢,又能和軍方拉上關係,李氏自然不能放過。
張國紀習慣性聽夫人兼表姐吩咐,雖覺得有傷自己文人清名,但想起生活不易,也就欣然從命,帶了妻兒向皇帝磕頭謝恩。
倒是張德年輕氣盛,覺得自己是讀書人,又家境富裕慣了,不知道生活艱辛,跪下的時候還兀自不服氣。
朱由校見事情雖不圓滿,但也算是得到解決,也就不再多說。又和張國紀等人閑聊幾句,便起身回宮,扔下李氏教子訓夫,指點迷津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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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這麼說,經過幾年的磨合,內廷也好,外朝也好,都有大批的聰明人摸清了皇帝的喜好和做事風格,朱由校已經不需要鄉最初那樣,逐個的向大臣、向太監們解釋自己的思路,相應的工作效率也提高了許多。比如,像車馬行這樣的小事,只要朱由校確定了主事人選,定下了分成比例,作為內廷財會部門的御馬監,自然會派出人員和太康伯府、和新軍後勤署溝通。等到溝通完畢了,一份最能體會皇帝思路的商行組建方案,就會順利的擺在皇帝的案几上。
其實,這也並不難理解。和大明帝國的精英們相比,在察顏觀色、體會上意上,前世只是小公務員的朱由校那是望塵莫及的。更何況,朱由校也一直有意的在灌輸自己的執政思路,處事辦法,以為自己改造大明創造便利。
不過,宮內宮外能體察聖意的人固然不少,可公認最能體察皇上心意的,還要說內閣大學士沈飀。自沈飀入閣以來,一直被朝野清流罵做諛君媚上之輩,但不可否認,如不是能真正體會皇帝的心思,沈飀也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混的風生水起。
可是,這個最會體察皇帝心意的沈飀大學士,現在卻真正的做起了難。
前不久,三法司審結了汾州案,並將審理結果報到御前。若是按照皇帝以往的性情,不管對這審理結果是否滿意,都會有個態度出來。可沈飀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一反常態的給予留中。此後的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再明確批複此事。
固然,這段時間朝廷的事情實在不少,先是國子監監生鬧事,后是皇帝納美。可按照沈飀對皇帝的了解,這汾州案也不至於這麼長時間沒有結果啊?
難道,這裡面還有自己不明白的緣故?沈飀看了看手中的公文,疑竇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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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州的事情暫且放下,」對於沈大學士的疑問,朱由校淡淡一笑,卻問起了另外一樁事,「博平伯世子的事情查清楚了嗎?」
上元節那天,朱由校嫡母孝元皇后郭氏的娘家,博平伯夫人哀求到御前,說博平伯世子郭浩博打死人命,請皇帝開恩饒恕。
朱由校當時多了個心眼,以不了解詳情推了一下,隨後又交給了沈飀處理。現在見到了沈飀,便問起此事。
沈飀苦笑著搖搖頭,將手中的一份公文呈了上去,「這是臣調查得到的結果。博平伯世子一直在京城內橫行無忌,臣也早有耳聞。可沒有想到,博平伯世子竟然這樣肆無忌憚。竟然在鬧市中快馬撞傷行人,還指揮家人將傷者活活打死……」
沈飀雖人品低劣,功利心強,可也是熟讀詩書,深受儒家仁恕思想熏陶,自然對郭浩博的這種行徑看不上眼。
「是撞傷人後,又將人活活打死?」朱由校吃驚的看著沈飀,覺得難以置信。
「臣不敢有絲毫虛言,」沈飀點點頭,「當時,左僉都御使左光斗正好從那裡路過,便指揮從人將郭浩博擒拿到順天府治罪。直到現在,郭浩博還在順天府大牢中關押。」
左光斗?朱由校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是鬧到自己面前,原來是被這個歷史上有名的硬骨頭給撞上了。
抬頭看看沈飀,朱由校一陣好笑。沈飀這個浙黨領袖,公認的諛君媚上之臣,怕是在左光斗面前吃了不少苦頭吧。可朱由校心中卻又是一陣慶幸,幸虧自己過了個心眼,讓沈飀出面查問此事。若是一時不查,派了內臣出去,還不知道被那些文人編排成什麼樣子。
「這件事,順天府是什麼意思?」朱由校問道。
「要依法審理,還要彈劾博平伯治家不嚴,縱子行兇。」沈飀一陣苦笑,這哪是順天府的意思,這明明是左光斗的意思。可礙於物議,自己也不便為郭浩博脫罪。
「不是說有『八議』嗎?這郭浩博也夠得上議親和議貴了吧?」朱由校有點奇怪,按照明朝制度,貴族子弟犯法,可按照『八議』來減免罪名、甚至不予治罪。即便是想審理相關案件,也要向皇帝請旨。可自己明明沒有收到相關奏章,順天府怎麼能開堂審理呢?
「左光斗說,博平伯世子沒有爵位在身,當不得『八議』。順天府尹也默許了此事。」沈飀悄悄的給左光鬥上了點眼藥。
朱由校皺了皺眉頭,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侵犯。
沉吟了片刻,朱由校又問沈飀,「……沈愛卿怎麼看此事?」
「此事民怨甚大,京師內早就傳的沸沸揚揚。順天府此舉雖有不恭,卻也是為萬歲分憂,萬歲還是等案件審結之後,再作處置吧。」沈飀雖對左光斗極其背後的東林黨不滿,但也知道這件事郭浩博做的實在太過。自己若是節外生枝,必定會使自己的名聲雪上加霜。為此,沈飀就委婉的勸皇帝坐視事情發展。
當然,要是皇帝有了明旨,沈飀也不會臨陣退縮。
朱由校覺得也對。左光斗也好,順天府也好,自己若想處罰,完全可以事後進行,根本不用冒著被輿論非議的危險。至於博平伯世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肉至親,善報惡報都是自找,也不須自己擔憂。
話雖如此,可想起博平伯府畢竟是孝元皇後母家,朱由校又有點猶豫。
「沈愛卿,如按照大明律,郭浩博該當何罪?」朱由校問。
「至少是個斬監候,這還是看在他是博平伯世子的份上。」沈飀應道。
見皇帝臉色有些不快,沈飀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接著說道:「其實,臣覺得順天府按律處置也好,正可殺雞儆猴,讓朝中大小勛貴收斂一二。若是陛下開恩,也可以按照『八議』,為博平伯世子減罪……」
「事後減罪?」朱由校若有所思。
「正是,勛貴子弟多有不法,完全是因為他們自恃有『八議』護身,可以逍遙法外。如果陛下能改變『八議』制度,變事前免罪為事後請旨減罪,那些勛貴子弟必定不敢以身試法。而陛下也可示天下臣民,國朝『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沈飀越說越溜,突然間卻是一愣。自己的這番話,怎麼和大理寺卿姜旭的話那麼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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