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八章 昨日玫瑰
才接手,不及籌劃工事,新北境的駐防還延用的蔚國規制。守將江潮,從前紀齊在屯騎營的同僚兼好友,那年淳風參加春競,他還是對手之一。【1】
「是你啊。」顧星朗受完將士們跪拜,看向江潮。
「是!」江潮見主君對自己竟頗有印象,很是激動,「戚將軍言北境剛擴,諸多事宜還須等君上定奪,命末將先率五千人在此駐紮!」
「戚廣此刻在舊北境?」
「是!將軍駐花馬鎮!」
「最近一次點兵是何時?多少?」
「回君上,七日前,加上本部五千,可用的還有近四萬!」
可用二字的意思,是排除了傷重之兵。
顧星朗點點頭,「馬上傳令,撥兩萬過來。要精銳。」稍頓又問:
「可接過霽都信報,或任何消息、指令?」
非常之時,除非霽都有大消息傳得整個青川皆知,以江潮的官銜等級,是得不到什麼信報的,更遑論指令。
所以這是一句聽著簡單、卻能根據回答判斷大形勢的問。
江潮神色細微變化,屏退左右,低道:「回君上,傳聞,只是傳聞,」那模樣,賊眉鼠眼的,「霽都閉了城門,好幾日沒開過。」
這話阮仲已經說過了,那麼多半是實情。而阮仲的消息自比小小一個江潮靈通——換言之,沒有更大的消息了,縱有,至少沒傳到北境多數將士的耳中。
「知道了。讓戚廣親自領兵馬來。」
江潮領命,便要去傳令,反應還須安置君上一家子,剛轉身又轉回來。
「朕記得這附近有個小鎮——」顧星朗知他所想,也正要說這事。
「玫瑰鎮。」
顧星朗怔住,不記得那小鎮有這麼矯情的名字,更覺江潮脫口而出,定是瞎蒙。「鎮里有間兩層的客棧,菜還不錯——」便繼續描述。
「玫瑰客棧。」卻又被江潮接上,然後他反應已兩次搶斷主君的話,「末將僭越!請君上責罰!」
顧星朗方覺有些可靠了,仍是不確定問:「一直叫這名?」
「君上明鑒!」江潮嘿嘿笑,「因那年冬您與蔚君攜后妃、公主下榻,那間客棧已是遠近聞名;又因你們幾位將除歲玫瑰成排擺於屋頂上,故從客棧到鎮子,通通據此改了名。所以君上一提,末將便猜是它。」
顧星朗全不料還有這樁始末,而他遍布青川的暗線素來只搜羅「正事」,也就沒可能回稟此類「小事」。
一時百感交集,半晌回不上話。倒是江潮機靈,忙又道:「這就去安排!」
入祁境之後阮雪音便一心都去了蒼梧。顧星朗能在幾個時辰前收到綉巒的密信,說明上官宴動手更在那之前好幾個時辰,這麼長時間,該有結果了吧?
昨夜顧星朗讓她猜,到北境後會等來誰,不就這意思?
她是真希望能等來誰——說明贏的那方放過了輸的那方,再不濟也是輸的那方得以逃脫——總歸不死人,競庭歌也就不至於太傷心。
而一旦輸家逃脫,只能往南逃,入祁界,才有周全的可能。
她滿以為顧星朗要直接往新的兩國邊界守株待兔。
卻等來去客棧的消息。
「送朝朝去吧?你我——」
「我遣了人盯梢,一旦有動靜會立時來報。」顧星朗瞧她清瘦而蒼白,晨曦中分外明顯,心疼得緊,「先回去休整一番,吃點東西,再睡一覺——」
「哪來這許多時間。」阮雪音蹙眉。
「我說有就有。最好是有。」顧星朗柔聲,神情卻肅了肅,「真此刻就來,我沒準備好。」
阮雪音醒轉,「你,在調兵?」
顧星朗瞧她眉心更蹙,安撫道:「不要多想。這裡現下只五千人,太少了,我總要多排布些保女兒平安。」
世人皆道顧星朗審慎,只阮雪音曉得,所有能成事之人,多少都是賭徒,他也不例外。
霽都或已淪陷,他本該趕回去安內——但已至北境,又逢蒼梧劇變,天時地利皆備,怎能不以「人和」佐之——萬一有機會速戰速決,完成一統呢?
此念既出,她背脊生涼。該是很輕地起了個寒戰,被顧星朗察覺,展懷去擁,「冷么?這大六月的。是不是昨夜著了風?」
直至抵達客棧門口,阮雪音方斂思緒。
進鎮時她便注意到了,是故地重遊,且故地變得有些花里胡哨,不復昔年古樸。她雖感慨,到底心事沉重,也就沒多想多問。可眼前這客棧——古樸尚存,卻是被畫蛇添了足,不僅匾額上玫瑰二字格格不入,一應裝點也冗餘而至艷俗。
「換東家了?」本就蹙著的眉擰起來。
顧星朗但笑不語,牽著她往裡走,到中庭回身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