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也許她有她的苦衷
冼星堯的視野陷入一片黑暗,待眼前再度亮起時,他看到小時候的自己蜷縮在一間潮濕的牢房內,高高的窗外照進幽幽的月光。
這地方讓他印象深刻。陳煥和秦川將他從山谷中帶回來,關押在此。他可能也就在這度過了兩三天,但他的世界卻被徹底顛覆了。
有個熟悉的聲音喚道:「星堯——」
小冼星堯驚喜抬頭,看到虛元真人就站在跟前。
「師父!」他立刻鎮定下來,「師父,他們設下了禁制,徒兒出不去。」
「師父知道。師父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師父,他們說你……」
小冼星堯猶豫了一下,卡了殼。他不知道怎麼措辭才好,但心中焦急,確實想得到一個答案。虛元真人雖然不靠譜,卻也是他現如今最親近的人,沒有之一。他不希望他被人非議,也不希望他真的如那些人所說,是個卑鄙之徒。
「偷師?確有這麼回事。」虛元真人坦然接話。
小冼星堯訝異,神情一點點冷了下來。
……為什麼?
「能力決定了一個人的發展方向。四大家族煉丹制符等等各有專攻,這一方面是他們術法秘籍不互通,另一方面是他們的天賦只能做到一樣專精。師父將四家之學集合為己用,以參天地之本元,這也是師父道號『虛元』的由來。」
小冼星堯冷哼一聲。
不管怎樣,偷就是錯了。他所學一切,都是虛元真人傳授,怪不得別人家主要對他喊打喊殺。
「星堯,你可知修行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不待他回答,虛元真人又說:「得道升仙,千百年間也就寥寥數人,太受資質限制。縱然真仙和上古神留下了靈丹妙藥、功法秘籍、法寶神器,我等身體也承受不得,即便是資質上佳之人,也得花上數年累月,藉助機緣才能羽化成仙。這便是身為人的悲哀。」
虛元真人背著手走到窗邊,他被月光拉長的身影顯得格外失真。
「古今天下,沒有不死的肉身,只有永恆的法身。這種體悟的萬物之道,就是成仙的根本。世事平衡,故萬物都需五道輪迴轉世。人真的有十分必要去修仙么?」
「……師父,什麼意思?」小冼星堯一愣,「你是要修魔道了?」
「非也。」虛元真人回頭微微一笑,「神、仙、人、妖、魔、冥,這六界分明,但也不怎麼分明。在每一界之間必然有度。倘若有人掌握了那個度,擁有了超越人的資質,修仙豈不是能走捷徑?」
「徒兒不明白。」
「此刻不明白,今後未必不明白。師父已經參透了其中玄妙,可惜依然是資質受限,無法實現。星堯,如果是你,未嘗不可一試。」
「……徒兒並不想成仙。」
「那總會有你想做的事。若到關鍵時,你發現自己能力不足,無法應對,去哪裡後悔?」
小冼星堯還想反駁,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沒時間了。」
虛元真人一指抵在小冼星堯眉間,將一股暖流注入到他的神識腦海之中,身形漸漸透明。
「師父將這一縷元神留給你,需要時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虛元真人話音一落,人也徹底消失不見,小冼星堯懵懂間,恍然不覺剛才發生了什麼,經歷了什麼。
兩個黑袍道人走到牢門前,解除禁制,一邊架著小冼星堯出去,一邊嘲諷。
「你那坑人師父自投羅網來了,家主吩咐,帶你去看看好戲。」
……
冼星堯看完這些如夢般的片段,無意識間落下了一滴眼淚。
之後的事,便是他師父在四大族面前自戕謝罪,一死一了百了,換來了他的安全和自由。
四大家族把虛元創立的「無名」據點抄了個底朝天,從此他也沒了歸處,浪跡四方,幸得烏角先生的照拂,從此與四大家族各自提防避讓。
冼星堯方知自己在過往的年月中遺失了這樣一段關鍵記憶。至於虛元真人的所作所為,他無從評判,但有一點——他腦海中有一縷元神,可以助他突破身體資質限制,但也有違正統的道心。
總有你想做的事,不用就後悔……
虛元真人那句話回蕩在冼星堯耳邊,越來越有蠱惑力。
我想要……什麼呢……?
這一邊,薛城沒費多大功夫制服了冼星堯后,試圖跟秦江、秦海兩兄弟聯絡,始終無人應答。
先前天邊劍陣出,封印門落,他知道秦家兩兄弟已經處理好了鬼將軍,然而長生玦的微光出現,只怕又生其他變動。
那兩個傢伙不應答,不會是去追查長生玦搶功了吧?
薛城心裡罵娘。
年輕人就不能長長心,以大局為重?
這次行動損失過於慘重。陳煥和葉涼死了,秦江和秦海要是再出點啥事,各大家族都得拿他問事!他一個堂堂薛家家主,何以為堪?
薛城顧不上給陳煥和葉涼收屍,扛著冼星堯朝著長生玦微光方向趕去。
……
杜曉軒揣著長生玦從方才的戰鬥現場跑出來,轉眼過了數十里地。
他不知道長生玦的具體用途,但直覺是個好東西——從沈笑瀾在春滿樓的客房裡拿著它端詳的時候,他就有這種念頭。
這麼做,確實對不起沈笑瀾。但他現在自由了,有些東西,是他心心念念沒有忘記的。也許,這塊玉,能讓他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
翻過一個牌坊,前面是一條墨色小河,河上架著個不太尋常的單孔拱橋。
一個女子倚在橋欄杆上,背影看上去婀娜多姿,卻也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單薄凄苦。
杜曉軒停下腳步,憋足了勁兒,喊出了一聲:「娘!」
那女人回過頭,半邊臉血肉模糊,另外半邊還掛著唐家小姐唐若萱的臉皮。
她正是曾經紅極一時的青樓女子杜三娘,殘忍殺害了自己的孩子,最終也沒有好下場,化作了厲鬼。
看到杜曉軒,杜三娘愣了愣神:「曉軒?是你嗎?」
杜曉軒站在橋頭,哭皺了一張粉臉。
這麼多年來,他見過了許多人,心智早已不是個孩童。他對這個拋棄自己的婦人疑過也恨過,但始終抱著一絲希望:也許她有她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