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最後的溫柔

第四十三章 最後的溫柔

夜色沉沉,黯然無光,四周樹林在黑暗中影影幢幢,幽如鬼魅。

沈聶衣一路追蹤至此,卻全無那人蹤跡,不由懊惱萬分,只得返身回自己的住處。

原來他剛才出御書房時,突聽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倉惶離去,知是有人偷聽,便趕緊追了出來,本來他的輕功超絕,卻沒想到追了一路,竟然將那人追丟了,由不得他不懊惱。可是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見到桌上那紙書信上熟悉的字跡時,一向沉穩冷靜的他卻忍不住渾身顫抖來。

只見上面寫的是:「一別十載,紅綃對衣哥哥思念萬分,盼與爾再度相逢。昔日不告而別實有苦衷,還望聶衣哥哥諒解。紅綃當年離去之時才知懷有身孕,系聶衣哥哥之親生骨肉,名喚念衣,今已十歲,與聶衣哥哥模樣無二,盼與親父相認。我母子二人現住趙越公子別府,聶衣哥哥若念舊情,明日午時,五里坡相見。紅綃書筆。」

旁邊還留有一張字條,上寫:「聽聞六弟欲除我而後快,實心傷意冷,在下本欲攜秦小西遠離是非恩怨,但六弟急於相煎,既爾不念兄弟情意,我也不必念舊情手軟。呂紅綃母子及沈統領之父母兄弟現在吾手,若想他們活命,速將李絛項上人頭提來給我,否則只能與他們地府相見。沈統領乃李絛身邊紅人,相信要他人頭輕而易舉。」

落款是:趙越。

看完這張紙條,沈聶衣的心頓時一片冰涼。

木家莊外有個五里坡,那裡芳草茵茵,有條清澈的小河緩緩流過,小河旁邊是塊蔥蔥鬱郁的樹林,是遊人賞景歇腳的好地方。

此刻,沈聶衣就靜靜立在一棵大棵下,望著木家莊與此地相連的一條小路出神。十年前他才十七歲,正是意氣風發少年時,與十五歲的呂紅綃一見傾情,花前月下好了半年之後,呂紅綃不知何顧突然從他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發了瘋般找了很久,卻終是找不到她。沒想到十年之後他已心灰意冷時,她卻又再次出現,而且還說給他生了個兒子。對於她的話,他現在已不想再相信,可是,她說的若是真的呢?她口中的呂念衣,若真是他的親生兒子呢?他能狠得下心讓趙越害死他們嗎?

還有他的父母和沈聶心,昨晚他便飛鴿傳書回聶家堡,得知的消息便是,他的父母被一位叫趙越的公子接走了。沈聶心那天恰好回了沈家堡,也一併跟著去了。

想到這裡,沈聶衣不由握緊拳頭,心裡一陣陣發寒。

耳邊卻傳來一陣馬車碾路的聲音。他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雙拳握得更緊,卻倏地斂了怒容,眼神卻更加幽遂,抬頭向那邊看了過去。

一輛黑色的馬車正沿著蜿蜒的小路不緊不慢駛了過來。馬車前頭坐著兩個人,男的白衣如雪,女的紅衣似火。距離雖遠,沈聶衣卻已認出,那白衣男子正是趙越,而他身邊那紅衣女子的身姿,雖相隔十年,他卻仍能一眼認出是昔日離他而去的戀人呂紅綃。

他的心又開始微微顫抖。全身的神經都已繃緊。

這一戰,不知孰勝孰負?

「趙越,你在畫什麼東西?」

我過來給趙越送補湯,卻發現趙越俯在桌上畫畫,便好奇湊過去看。趙越趕緊抬手遮在我的眼前,一本正經說道:「不許看,我還沒畫好呢。」

我撇了撇嘴,將補湯放在一邊坐下,「不看就不看,本姑娘用腳丫子也猜得出來你畫的是什麼鬼東西。」

不過他那副模樣還真是既可愛又迷人,若不是想裝得端莊淑女一點,我早就撲上去啃他了。

看著他俊雅的側臉,想著他對我的柔情與體貼,心裡覺得暖洋洋的,若是能和這溫潤如玉的美男子這樣溫馨地度過一生,我這輩子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趙越一邊畫一邊笑道:「那你說說,我畫的是什麼鬼東西?」

我手托腮上想了想,猜道:「以你的個性,應該喜歡畫花,不過要是用逆向思維來思考的話,你畫的應該是動物,不是地上跑的便是天上飛的。」

趙越聽了我這番話忍俊不禁,「你說話還真是有意思,不過算你瞎貓撞上死耗子,勉強猜對了。」

我洋洋自得道:「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我秦小西的IQ是多少。」

趙越側頭對我燦然一笑,問道:「你剛剛說的逆向思維是什麼東西?還有那個什麼愛扣是什麼?」

我下巴向上一揚,很拽地說:「這個只有我這種聰明人才會懂,就算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了,還是算了吧。你畫好沒有,我想看看你畫的到底是豬還是狗。」

趙越搖了搖頭,道:「女人不能太聰明,否則會叫男人害怕的。」他收了筆,朝我眨了眨眼,促狹笑道,「來看吧,你來認認我畫的是豬是狗。」

我興奮跳過來一看,不由傻了眼,上面畫的是一對飄逸絕塵的情侶,哪裡是豬或是狗。

我馬上朝趙越勾了勾手指,「把耳朵拿過來。」

趙越不明所以,低下頭乖乖將耳朵送上門來,還奇怪問道:「你要跟我說悄悄話嗎?」

我邪惡一笑,伸手擰住了他的耳朵,「想我對你說悄悄話,想得倒美。這是你耍我的後果,哼,下次要再敢這樣耍我,小心我擰掉你的耳朵。」

趙越苦笑道:「你這真是冤枉我了,是你自己硬說我畫的是動物,還說是豬是狗,我可一句話都沒說。」

「還敢狡賴是不?」我手上一使勁,趙越馬上求饒,「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我不次再也不敢耍你了。」

我這才滿足地放了手,仔細打量那副畫,這一看才覺得那畫中人眼熟得很,那畫中白衣美男不正是趙越嗎?還有那白衣飄飄的美人兒,不正是秦小西我嗎?

畫中的我和他正親密地偎在一起,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身後一片清翠山林,一座紅頂小屋掩映其間,顯得格外清秀雅靜。

趙越伸手攬住我的腰,將頭輕輕擱在我的肩上,溫柔笑道:「你看我畫得像不像?」

他身上獨有的男人熏香味幽幽往我鼻子里鑽,我忍不住又開始耳紅心跳心猿意馬,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心神,強自鎮定道:「勉強能認出人,畫得還算可以。」

趙越伸手在我的鼻子上輕輕捏了一下,笑道:「別人都說我畫的出神入化,你卻說我畫的只算可以,眼光也太高了吧。」

我推開這擾人心神的手,哼了一聲,故意說道:「難道你沒聽說過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嗎?就你這水平,還出神入化呢,我看是出鬼入化還差不多。」

趙越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一會兒才止了笑,說道:「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子,盡挑些貶低我的話說,若不是我心態好,恐怕早就被你打擊得體無完膚了。」

我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我這樣的女子又怎麼了,還不是把某個風流公子迷住了嗎?」

趙越聞言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眼裡柔情愈來愈濃,伸手將我摟進懷裡,卻不再說話。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我的心裡竟然有一種很安全的感覺。

好一會兒,他才出聲,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小西,我真的很想就這樣抱你一輩子,永遠永遠也不要放手。」

我閉上了眼睛,享受這難得的溫存,心裡暗道,只要你願意,我也願意。

「只可惜我沒有先遇上你,如果第一個遇上你的人是我,我想這一切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他忽然又道。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怨他沒有比李絛先遇上我。我的心又突突跳了起來。每次一想起李絛我的心就會很亂很內疚,可是現在我既然已經抓住了幸福,就不該再那麼貪心了。

我用力環住了趙越的腰,輕輕說道:「不論你是不是第一個遇上我的人,這輩子,我只想跟你長廂廝守。」

趙越的身子猛地一震,一陣喜悅從心底散了開來,可是卻又迅速被一種深深的痛苦與絕望強壓下去。

他臉上的笑容此刻已變成了苦笑,雖然心裡有再多不舍,可是今日卻必須要有個了斷。

「趙公子,秦姑娘在不在你這裡?呀,不好意思,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們繼續。」

正當我們情意綿綿之時,小嬋突然冒冒失失闖了進來,我羞得趕緊將趙越推開,小嬋卻已紅著臉機靈地逃了出去。

「這死丫頭,進來都不知道要先敲門的嗎?」我惱怒地小聲嘀咕。

趙越好笑地看著我,說道:「某人剛才進來好像也沒有敲門哦,而且也沒有將門關上。」

「你笑話我是吧?再敢笑話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我揮舞著拳頭威脅他。

趙越強忍住笑意拉下我的手,說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行吧。你剛才端來的是什麼東西?」

我這才有台階下,過去將補湯端過來遞給他,「毒藥,你喝不喝?」

「喝,只要是你的心意,就算要我立刻死我也喝。」趙越笑望了我一下,將補湯一口喝乾。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真乖,比我家以前養的小狗還要乖。」

趙越聞言在我頭上敲了幾個不疼不癢的爆栗,作勢威脅道:「再敢將我比作小狗,看我不敲得你滿頭包。」

我笑嘻嘻從他身邊逃開,作著鬼臉道:「將你比作小狗是讚美你可愛,你要不願意做小狗乾脆做豬好了,蠢得可愛的小豬。」

趙越面露惱意過來要抓我,我機靈地左躲又閃。嘻鬧一陣后,被他捉住用一個長吻來懲罰我。

良久之後,我窩在他懷裡都不願起來了,他卻忽然問我:「小西,如果你以後知道我有事瞞著你,你會不會怪我?」

我想了一下,說道:「會,不過你要是加倍對我好的話我就會忘記它。你問這做什麼?是不是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趙越的眼裡好像閃過一絲哀傷之色,笑道:「怎麼可能呢。小西,你今天是不是不準備給我管飯了?」

我一看外面,太陽升得老高,原來不知不覺已到正午了。

我趕緊起身,笑道:「你肚子餓了吧,等一會兒,我去叫海棠給你送好吃的來。」

出了門后,我趕緊撒丫子往自家住的東院跑,因為木明珠那個可惡的女人說過,要我每頓飯都陪她一起吃,否則便有我好看的。看看,娶了個厲害老婆的人日子過得有多凄慘,雖然想過叫趙越幫我把她請走,可趙越現在身上有傷,只得作罷了。

用過午膳后,木明珠說她要回娘家一趟,我一聽喜出望外,殷勤地叫人給她準備馬車。等她走後,我興沖沖地又來找趙越,可是進了他的屋后,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這個死人,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就出去了。」我沒好氣地埋怨道,看見那副畫還在桌上攤著,便走過去觀看。

憑良心說,趙越畫的畫真的是出神如化,畫中的我的眼睛都好像閃著靈動的光澤,感覺比真人還要美上幾分。

我拿著畫像暗樂,卻看到畫上新題了一行小字,上寫:「不舍小西,只惜緣淺。若有來世,絕不負卿。」

看完這句話,我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種不安的感覺蔓延至全身。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好像在跟我決別一樣?

我來不及細想,趕緊跑出去找他,可問遍苑裡的人,都只說沒看見。我不甘心,又跑到街上找,可街上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哪裡還看得到他的身影。

我孤身站在街上,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使勁咬住嘴唇,心裡又是憤懣又是心酸,可就是想不清楚,為何剛才他還好好的,我一轉身他就不辭而別?而且還說什麼若有來世,絕不負卿的鬼話。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趙越,你這個混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邊有個老太婆問我,「公子,你怎麼了?」我這才反應過來,腿好像已經站麻了。

我腦子空空蕩蕩的,也不知說些什麼,對她苦笑了一下,欲轉身往回走,卻看到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走過。我呆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跟著那人轉過幾條巷子之後,郊外的芳草野景頓時出現在我眼前。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拴著兩匹駿馬,旁邊卻看不到一個人。

那個人一直背對著我,雖然覺得他的身影眼熟,我卻想不起他到底是誰。只見那人解開一匹駿馬翻身跳了上去,看樣子是要到郊外去。我不由有些氣餒,正想轉身回去,那人卻忽然轉過臉來朝這邊望了一眼,然後打馬向前快跑。雖然只是那一眼,我卻已認出那個人來,他竟然就是三皇子李瀟身邊的侍衛孫得見!

我的好奇心頓起,見他快要走遠,便趕緊跑了過去,強忍住心中害怕,翻身騎上另一匹馬,打馬跟了上去。

跑了不到半個時辰,孫得見的身影忽然不見了。我控制不住馬速,只好咬牙跳了下去,幸好跳到一塊草地上,除了身上有點疼,也沒有受什麼傷。

我起身慢慢朝四周張望,突然被前方半空打鬥的身影吸引住了,趕緊悄悄向前走去。可是越往前走越覺得心驚,因為路上不時會看到鮮血,死屍,還有人的殘臂。觸目驚心。

我渾身陡地升起一股寒意,正在猶豫還要不要往前走,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六弟,我已下定決心將與你的恩怨拋下,帶著秦小西遠走他鄉,你為何非要趕盡殺絕?」

這個聲音,赫然正是趙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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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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