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決裂(三)
楊慧由於腰椎不好,無法從事長時間的體力勞動,在清理完施大國墳頭的雜草后,蕾蕾便讓她在一邊休息。好在蕾蕾意志力足夠堅定,並未被眼前長得密密麻麻半人高的植物所恫嚇住。她耐著性子,蹲在施家先人的墳頭邊,一顆一顆地拔著。
烈日當空,不出一刻,蕾蕾已汗流浹背。濡濕的衣物在早春微涼的輕風吹拂下,竟傳遞出陣陣寒意,體溫迅速被帶離了身體。
強撐著完成了所有上墳的儀式后,蕾蕾最後又在施大國的墳前磕了幾個頭,這才和楊慧一道離去。
回到施家老宅后,眼前的景象可謂熱鬧非凡,施家一眾人等都已聚齊。
小輩們見楊慧和蕾蕾從田間地頭裡走來,紛紛從自家車上卸下禮盒。待楊慧走到跟前,便將禮盒遞上。
「我們今年不收禮品。」楊慧一一婉拒著眾人,「這次清明我們沒有請人,所以你們來也不是我們叫的,你們的禮我們不能收。」
這時施大妹跟著眾小輩走上前來,拉起楊慧的手,將自己掌心內捲成一卷的百元紙鈔塞了過去。
「禮品不收的話,禮金還是要收下的,這都是小輩們的心意。」
「說了不收的,就是不能收。」楊慧這次態度十分堅決。
說話間,楊慧已經抬起左手,用力一推,撥開了施大妹抓著她右手手腕的那隻手。
就在施大妹糾纏楊慧的時候,施家的小輩們已自說自話地將禮盒搬進了楊慧的屋子裡。
正在屋內收拾供桌的蕾蕾見狀后,二話沒說,虎著一張臉,走到那堆禮盒前,一手拎一樣,將這些禮盒重新丟回到了室外。
就站在屋子門口的施大妹,眼見著蕾蕾在她眼前走了三個來回,愣是將所有的禮盒都搬了出來。她實在是沒有料到蕾蕾竟會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一臉驚怒交加的神情,惡狠狠地瞪著蕾蕾。
蕾蕾眼角的餘光早已掃到了施大妹,見她臉色如此難看,蕾蕾倒是越發得意了,拎著禮盒的身姿越發顯得趾高氣昂。
就在搬完最後兩份禮盒,轉身進屋之際,朵朵在戚巧兒的授意下,走到了蕾蕾的跟前。
「姑姑。」朵朵落落大方地和蕾蕾打招呼。
「蕾蕾。」戚巧兒見蕾蕾停下了腳步,緊跟著也上前招呼了一下。
蕾蕾或許已經恨透了施家眾人,但到底還是有那麼幾個人是讓她狠不下心來惡聲惡氣的。恰巧,此刻站在她眼前的這兩人便是。蕾蕾在心中默默嘆息了一聲,但面上依舊保持著冷漠的神情。她只是淡然地望了這母女二人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她不能讓施家人看到她心慈手軟的場面,那會成為他們攻擊她的突破口。就像他們利用施小妹一樣,戚巧兒和朵朵也會成為被他們利用的工具的。這不是蕾蕾想看到的局面。在她眼裡那可是施家僅存的處女地了,不能再被污染。遠離她們,不僅是在保護自己,也是在保護她們。
若是有緣,以待來日吧!蕾蕾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
回到屋裡的蕾蕾,立即關上了大門。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外界紛擾似乎在那一刻被她隔絕在了那道門外。
蕾蕾倚著門背,默默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刻,誰都不知道她眼底里竟滿是落寞。即便在這一回的較量里,她在施家人面前佔據了絕對的上風,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是在人性的海洋里,她沉淪了。和施家人決裂這本不該是她做出的抉擇,畢竟那是她父親的「娘家人」,她的身上和他們流著相同的血脈,大家本應同氣連枝,相互扶持的,可最終卻不得不分崩離析,相見陌路。或許她是被施家人逼的,或許是她本身性格使然,但終究這都不是一條本該她來走的路。
外面施家眾人正圍坐在一處高談闊論、談笑風聲,嘈雜的聲音聒噪得很,估計方圓五百米內都能聽到他們的聲音。蕾蕾知道那是他們在演戲給她看,他們想展示施家人的團結,他們想激怒蕾蕾。可蕾蕾此刻的內心竟如同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絲漣漪。透過窗戶,她能看到他們一個個如跳樑小丑般粉墨登場,使盡渾身解數,展現著拙劣的演技。這次蕾蕾的眼裡沒有嘲諷,而是無盡的悲哀。或許,這個時刻,施家人里能站出一人來,站到蕾蕾面前,哪怕只是輕輕地說上一聲「對不起」,蕾蕾恐怕都會因扛不住精神上的壓力而選擇繳械投降的。可惜沒有,蕾蕾眼裡所見依舊只有欺壓,如同他們對待施老太太,如同他們對待施大國。
清明節后的第一個周末,是楊慧和蕾蕾去給楊老太太掃墓的日子。由於今年是施大國過世后的第一個清明,按照鄉下的規矩必須在正日子裡操辦祭祀的事宜,因此,給楊老太太掃墓的事只能往後拖了。
楊慧和蕾蕾準時在約定好的地點等候楊勇和莫如的出現。給楊老太太掃墓時,通常都是他們四人一同前往的。
「姐,不好意思啊!姐夫五七的時候,我發燒了,所以沒法去。」莫如見面開口第一句話便是為自己沒能出席施大國五七這件事道歉。
「我知道,楊勇已經跟我解釋過了,你不用太介懷。」楊慧頗為體恤地說道,「你的身體也不太好,首要的自然是先照顧好自己。」
「楊勇那天回去和我說了,施家人那天待他十分熱情。」莫如隨即稱讚起了施家人,「那天他帶回來好多菜,都是你那小叔子和大姑娘親自下地去現摘的。那青菜、大白菜水嫩嫩的,我當晚就炒來吃了,口感比菜場里買的好太多了。你下次回鄉下去的時候,要是遇到他們,一定幫我好好謝謝他們。」
「謝他們?謝什麼?」楊慧淡淡地問道。
「謝他們給的這些菜呀!」莫如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
「這菜又不是他們種的。」楊慧冷冷地說道,「他們摘的菜都是我們家自留地里的,那些菜都是大國生前種的,他們一點力都沒出過,有什麼可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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