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生是非（一）

因為在大留婚宴上受辱的事，以及施大國執意為盛潔辦生育保險的事，引發了蕾蕾和施大國間的父女衝突。那年的「十一」假期，蕾蕾負氣不太願意回鄉。楊慧勸了半天，蕾蕾實在不耐煩，便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說是要帶的換洗用品太多，鄉下交通實在太差，車上人多擁擠，坐車不方便……楊慧無奈，只得撇下女兒獨自回鄉。

十月一日一大早，八點剛過的樣子，施小妹來到了施家。自從施大國重新砌起了土灶之後，施小妹便時常想著來做點什麼吃食，比如說南瓜塌餅、鹹肉菜飯之類的。

南瓜塌餅是施家老宅一帶常見的食物。將煮熟或蒸熟的南瓜和麵粉一起揉捻成麵皮，裡面根據個人口味的喜好，包上棗泥、芝麻、豆沙之類的甜餡兒，或者是豬肉、菜肉的咸餡兒，壓成餅狀後放入油鍋中用小火煎熟便可食用。因為南瓜面坯本身就是金黃色的，經過煎炸之後，表皮的顏色變得更加的油亮，看上去很是誘人。

南瓜塌餅並不是非在土灶上製作不可，煤氣灶上一樣可以做，只是這製作過程比較繁瑣，加上煎炸時火候把控起來不易，比較費煤氣。而土灶因為燒的是廢柴，本就是對收割后一些莊稼桿的廢物再利用，不存在浪費的問題，再加上土灶猛火時可以用來煮南瓜，餘溫又可以用來煎餅，且火候可以保持很久，是做南瓜塌餅最合適不過的器具了。

施大國曾和施小妹說過，她若是得空隨時可以上家裡來做南瓜塌餅，反正施老太太平日里也是在他家下廚煮飯的，她不必有太多的顧慮。奈何施小妹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照顧外孫上，也只有節假日才抽的出一星半點的空閑時間來。雖然她得了施大國的授意，可也做不到想來就來的程度。

施小妹一進施家，便忙開了。她先給自己圍上圍裙，戴上袖套，將自己帶來的食材在備菜桌上鋪展開來，然後在土灶上的大鍋里貯滿水，放入切成塊的南瓜，最後坐到灶眼前，點上柴火煮起了南瓜。

施大國因還有些宴席中要用的食材沒有置辦齊全，見施小妹到來后，將廚房交予了她，自己則拿著布袋出門採買去了。

楊慧起床后，見施小妹和施老太太在廚房忙碌，於是在旁邊打起了下手，順便學著如何做這南瓜塌餅，以便回到市區后自己也可以動手做來解饞。

待最後一波南瓜塌餅下鍋時，她們已整整忙了快兩個小時了。好在家宴是在第二日，這天她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做。

在等待著最後一鍋南瓜塌餅慢慢煎熟的過程中，施老太太搬了把竹椅，端著裝有兩個南瓜塌餅的小碗，坐到外頭曬太陽去了。楊慧和施小妹二人則一邊吃著先前已出鍋的餅，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兩句。

期間，楊慧還趁著空檔，上樓拎了一個大禮盒下來。她將禮盒遞到施小妹跟前，並說道：「這是蕾蕾買的，她說要把自己掙到的第一個月的工資拿來買禮物送給長輩們。昨天來的時候我已經把媽的那份給她了，這是給你們幾個姑姑的，一人一份，也不是什麼太貴重的東西，孩子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

「這怎麼好意思啊？蕾蕾也太破費了。」施小妹客氣地推脫起來，「現在大學畢業出來找工作也挺不容易的。她才上班，頭幾個月的工資肯定不高，還是應該多花點錢在自己身上，別老惦記著我們。」

「這買都買了，你就收下吧！」楊慧勸著。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施小妹樂呵呵地收下了禮物，「回頭等蕾蕾起床，我一定要當面謝謝這孩子，她也太有心了。」

施小妹說完這句話后，發現楊慧沉默不語地低下了頭，面露異色。施小妹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便詢問起了原委。這一問，她才知道蕾蕾這次根本就沒回來。

楊慧也不隱瞞，將蕾蕾和施大國因盛潔吵架之事，以及蕾蕾負氣不願回鄉之事的前因後果向施小妹娓娓道來。

「蕾蕾氣性大，怕是鑽了牛角尖，這一時半會兒若是她自己想不通，旁人怕是勸不動的。」

施小妹聽完后，咂著嘴說道：「大哥這話的確是糊塗了些。這外甥怎麼靠得住呢？這人老了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孩子。」

楊慧聽完后，冷哼一聲：「糊塗？他才不糊塗吶！他打心眼裡就是這麼想的。想當初，我生蕾蕾的時候，他就說過，這是生在醫院裡，要是生在家裡，他就把她扔馬桶里活活掐死。」

「大嫂，這話可不能亂說，大哥不是這樣的人。」施小妹被楊慧的話嚇得臉色大變，稍作鎮定后，趕緊開口勸道，「大嫂，肯定是你聽錯了，大哥是絕不會說這話的。說不定是別有用心之人在故意抹黑大哥。你看，大哥他對蕾蕾這麼好，比我們家那位對女兒要好太多了。他怎麼捨得不要蕾蕾呢？」

「別有用心之人？哪來的別人？這分明就是他當著我的面，親口對我說的。」

楊慧看到了施小妹說話時眼裡似有所指的眼神，便猜到她口中的「別有用心之人」可能指的是楊老爺子。自從楊老爺子寫舉報信毀了施大國的前程之後，施家人嘴上不說，但心裡都對他恨之入骨。他們或許可以給楊慧面子，說出讓施大國和楊勇和解的話，她們或許可以容忍兮兮到施家來做客，但他們是絕不可能原諒楊老爺子的。

「大嫂，你也知道大哥是個直脾氣，有些話只能當氣話聽。這次他說的什麼靠外甥之類的話，也肯定是氣話。你和蕾蕾可不能往心裡去啊！」施小妹少不得還得再勸。

「氣話？氣話也不能這麼說，這太傷人心了。」楊慧似乎並不領情，頂回了施小妹的話，「我就是因為知道你大哥是個直脾氣，我才相信他說的根本不是什麼氣話。他就是不待見蕾蕾，嫌棄她是個女孩。」

「怎麼會呢？大哥不是重男輕女的人，我們也是，在我們眼裡男孩、女孩都是一樣的。真的要說重男輕女，還得是我們家那位。你看看小雲從小到大，他是怎麼對小雲的？再看看大哥是怎麼對待蕾蕾的？他們兩個一比，差別還是很明顯的。大哥一看就是疼蕾蕾的，他又怎麼會嫌棄蕾蕾呢？」

「他不重男輕女？他要是不重男輕女，我們現在的房子會只剩下一間了？」楊慧依舊氣不順，「你看看周圍這十里八村的，哪家人家像我們家這樣的？誰家的祖宅不是兄弟幾個平分的？遠的不說，就說我們邊上的小叔叔和阿金哥他們兩家，他們家的兒子也不是個個都生的是兒子，可也沒見哪個生女兒的兒子少拿房子呀？怎麼到我們家就變樣了呢？憑什麼我們要把房子都給那位呢？」

「那不都是事出有因嗎？事趕事湊巧了唄！」施小妹繼續和顏悅色地開解著。

「事出有因是有的。但要說是趕巧，我可不同意。」楊慧突然間疾言厲色起來，「世上哪來這麼多的巧合？而且這些巧合還偏偏都對他施小國有利？你們要說這是巧合，我也無話可說，反正我是不會信這些說辭的。」

施小妹見自己勸說了半天，楊慧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情緒非但沒有緩和下來，反倒越說越激動，她知道自己再說也是無用，索性閉口不言了。

楊慧見施小妹沉默不語，知道自己若再說下去，也只會換來施小妹的一句「這是大哥和兄弟之間的事，大哥都不說什麼了，我們旁人又能怎麼樣呢」這樣不痛不癢的話，少不得還得忍耐下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待施大國採買回來后，施小妹交還了廚房，找了個食品袋，裝了些南瓜塌餅進去。她對施大國和楊慧說道：「大哥，大嫂，我回去一趟，下午再過來幫忙。」

「這都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別回去了，在我們這兒吃點吧！」施大國挽留道，「楊慧，去打個電話把根寶也叫來。」

「大嫂，別忙了。」施小妹攔住了楊慧，又轉身對施大國說道，「今天大衛和小雲也回來了，我得回去給他們做午飯。」

「你現在這個點回去哪來得及做午飯，乾脆讓大衛和小雲也過來一起吃飯。」施大國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氣。

施小妹有些不好意思。

楊慧見此，趕緊幫著施大國一塊勸說起來。她對施小妹說：「你要不好意思，我去打電話叫他們就是了。我這大嫂和舅媽的面子，他們總是會給的吧！再說，我也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你家小豪了，想得很吶！這小子太可愛了，實在招惹人喜歡。正好一會兒叫小雲夫婦過來吃飯時，順便把小豪帶過來讓我抱抱。我這兒還有個玩具，是蕾蕾特意買給小豪的，等他來了，我正好可以拿那個玩具來逗逗他。」

見楊慧都這麼說了，施小妹不好再推辭，便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將丈夫以及女兒、女婿都叫來了。

午飯後，施小妹悄悄將小雲拉到一邊，將蕾蕾和施大國鬧矛盾賭氣一個人在家的事和她說了一遍。

「小雲啊，要不你給蕾蕾打個電話去勸勸，你的話她可能會給點面子。」施小妹試著找法子將蕾蕾勸回來。

「蕾蕾向來主意大，脾氣也倔，未必勸得動吧？」小雲有些猶豫。

「試試看吧！」施小妹不想放棄，繼續遊說著女兒，「我想著她也沒明說是因為和你大舅舅不開心才不肯回來的，這就有緩和的餘地。」

「怎麼緩和呀？」

施小妹想了想說道：「她說她拿著大包小包的換洗用品擠公交不方便，所以不願意回鄉下來，這的確是實話。這幾年來這裡發展很快，到鄉間工廠來打工的外地人是越來越多了，這交通是越來越堵了。再加上節假日工廠放假，這些打工的人全都涌到了鎮上，別說公交車了，就連商場、超市裡都人滿為患的。蕾蕾這一路上過來，拿著大包小包的和這些人一起擠公交的確是不方便。」

「鎮上的道路就是這樣，也沒法像周邊其他鎮那樣將田地填平拓寬出車道來。我現在每天開車上下班，對這鎮上的交通擁堵也是恨得咬牙切齒的。」小雲不免也感嘆上了。

「媽跟你商量一下，你看是不是讓大衛去市區跑一趟把蕾蕾給接過來呀？」施小妹試著和女兒商量，「你大舅舅一直都對我們家不錯，尤其是對你，現在他遇到困難了，我們能幫的就該幫幫不是嗎？」

「媽，這還用你說嗎？這點事我還是懂的。剛才我也在想，不行的話讓大衛開車跑一趟市區。」小雲爽快地答應了施小妹的請求，「媽，你放心，我這就和大衛去說，讓他一定把蕾蕾給接回來。」

「記得先給蕾蕾打個電話去勸勸。」

「我知道怎麼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