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引蛇出洞(九)
謝四皇子說出來這話語的時候十分平靜,彷彿在說一件再不過平常的小事。
明武帝知道謝竫自打學毒以來,宮裡的葯人不知道被他禍害凡幾,可是這小子第一次動手,還是叫人措手不及。
「你是怎麼把葯下給岑示的?」明武帝問了一句,謝竫偏過頭,似乎不願意多說。
大概是怕明武帝會多想一樣,謝竫道:
「父皇安心,兒臣,絕不向自家人動手。」
明武帝:……
怎麼說呢,自古以來帝王都會有心病,總疑心會有人害他,要是知道身邊有個跟謝竫這樣厲害的制毒高手,估摸著成天就光顧著提心弔膽罷?
看著叩頭的謝竫,明武帝伸手把人拉起來:「既然你不願意說,那父皇就隨你。」
「只是有一點,不許亂來。」
謝竫點點頭:「兒臣省得。」
父子倆說完話,明武帝這才空出手來收拾岑示:
「既然人廢了,還不趕緊的送出去?記著,別讓他亂說話。」
暗衛知道明武帝的意思,無非就是不讓岑示再次開口罷了。
謝竫見此處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就沖明武帝行了一禮回宮去了。
看著謝竫離開,明武帝問了一句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旁的影翼:
「你說竫兒這孩子,以後會如何呢?」
影翼拱手道:「陛下的孩子,自然是各有千秋。」
「呵呵,如今你也學會了那一套糊弄人的說辭。」明武帝輕蔑一笑,影翼低頭:「屬下嘴笨,怕說多了惹得陛下不高興。」
「你說的事情還不多嗎?」
明武帝背過手,「說起來,朕還有件事情需要你去辦。」
「但請陛下吩咐。」
——
謝竫從御書房出來以後沒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去了謝明珠的明珠宮。
宮裡的消息自然是傳的非常快,所以,在謝竫還沒有到明珠宮的時候,謝明珠就已經知道了。
然而敏和公主的震驚並沒有持續多久,當事人就來了。
謝明珠瞅著走進來的謝竫,一絲不苟的神情,一絲不苟的步伐。
弄得敏和公主想要上前拉了人都沒敢伸出手去。
「還請皇姐屏退左右。」
謝明珠不明就裡,但還是讓所有人都下去了。
謝竫上前,從袖子里一樣一樣的往外掏東西。
直到桌子上多出來十幾個三個指節大小的瓶子方才鬆手。
「這些是?」謝明珠看著那瓶子上的紅紙黑字,推測道:「該不會是毒藥吧?」
謝竫點點頭,面無表情:「皇姐說對了,這些毒藥的解藥只有我有。」
「若是皇姐不信,大可以請穆神醫前來,看他能不能解開。」
謝竫的話配上他那副稚嫩的面孔,不由得會讓人覺得這孩子八成在自誇。
可是在謝明珠的眼裡,謝竫未必是自誇,而是在說一件事實。
「皇姐信。」謝明珠看著這一桌子的瓶瓶罐罐,又問了一句:
「你特意來明珠宮,就是為了送這些東西的?」
謝竫搖搖頭,白凈的小臉突然有些紅,「竫兒想吃明珠宮做的飯。」
敏和公主看了一眼口是心非的四皇弟,也不戳穿他,笑:
「正好竑兒也在。」謝明珠一面說著,一面叫了梧桐銀杏進來:
「梧桐去喊三皇子來明珠宮吃頓飯,銀杏把這些東西收好。」
「是。」
於是,在這天中午,當北寧王再次來明珠宮蹭飯的時候,臉色黑了一層。
這三個蘿蔔頭……
再看看逗得謝竑咯咯直笑的謝明珠,北寧王有些頭疼的揉了一下眉心。
宮裡的事情他已經聽說,所以……這是不是意味著以後很有可能團團的身旁得帶個蘿蔔頭謝竑了?
想著以後要孤枕難眠的日子,北寧王委屈巴巴的坐了下來,用完這頓午膳。
只不過在用午膳的途中,北寧王注意到,這個四皇子謝竫,似乎有些奇怪。
不是說他禮儀有問題,而是那孩子方才才廢了一個人,現在還能面色如常的吃飯,還順便照顧弟弟。
北寧王默默的想著:這皇子現在都這麼強了嗎?
一頓午膳用完,謝翊謝竫知道這位北寧王姐夫臉色為何一直那麼的差勁,所以便找了個理由溜了。
只不過謝竫在走之前,似乎意味深長的看了北寧王好幾眼。
感覺就像是獵人在打量他的獵物一樣。
容慕哲以為是自己想多了,所以並沒有往心裡看去。
本來北寧王想著謝竑這個蘿蔔頭午睡得去他自己的偏殿睡,卻沒有想到,謝竑竟是巴了謝明珠不放,直嚷著要皇姐陪著睡。
然,不待北寧王開口,就看見自家小娘子牽了謝竑離開。
而且更過分的是,謝竑這個小蘿蔔頭八成是杖了謝明珠在身邊,居然回過頭沖北寧王露出來一個鬼臉。
那意思彷彿說:皇姐是我的了,您還是哪邊涼快哪邊待吧。
這種事情對於容少主來說,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堂堂北寧王,居然被一個五歲的蘿蔔頭給挑釁了?!
不過最後還是顧忌著謝明珠的緣故,北寧王只能先忍了這口氣,等著謝竑那個蘿蔔頭睡著再來。
在殿中坐了一個時辰的北寧王,才算看見自家小娘子打了哈欠從殿外走進來。
謝明珠渾然忘記了殿中還有容少主這麼一個對她虎視眈眈的大活人,冷不防被抱起來的時候,竟是嚇得差點叫出來。
堪堪反應過來以後,男人已經熟門熟路的抱了人往寢榻的方向走去。
謝明珠把頭悶在容慕哲的懷裡,半晌方才出聲:「你這人方才怎麼都不說話的?」
「團團忙著照顧別人,哪裡顧得上我這個人?」
容慕哲這話是真的醋了,然敏和公主抱著某個人的脖子,唯恐叫某人一個不高興把她丟了似的:
「什麼叫做別人,竑兒是我弟弟。」
「可我是你相公。」
敏和公主:……
行行行,又一次的敗給你。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到了寢榻的位置,容慕哲把人往榻上輕輕的放下,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驀的,謝明珠臉一紅,低了頭:
「你背過身去。」
容少主知道自家小娘子臉皮薄,所以沒有逗她,老老實實的轉過身。
謝明珠很快卸了釵環衣裳,往榻上一滾,把自己用被子包裹起來。
「好了。」
容少主穿了中衣,很快就躺了上來。
兩個人並沒有蓋一條被子。
隔了兩層被子抱住自家小娘子,容少主很快就睡著了。
倒是謝明珠,磨了半天,最終還是因為困意支持不住而睡著了。
兩個人這一睡就睡到了金烏西墜的時分,謝明珠迷迷糊糊的時候摸到了一個滾燙的東西,而後整個人就感覺被火爐包裹了一樣,叫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等謝明珠完全醒過神以後,發現自己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滾進容少主的懷裡來了。
容慕哲早在謝明珠迷糊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清醒,看著懷裡尚未睡醒的某人不出聲。
直到發現清醒過來的某個人就要跑,容少主不由分說的把人帶進懷裡,抱的更緊。
「團團怕什麼?」
「咱們也不是頭一次了。」
謝明珠:可是我害怕啊。
學了幾年岐黃之術的敏和公主自然是明白某些事情的,更別說上輩子她出嫁之前,宮裡的老嬤嬤給她看過的壓箱底的東西。
所以覺得很危險。
兩個人躺在床上膩歪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戚煙帶著人進來服侍謝明珠梳妝更衣。
還未至晚膳時分,謝明珠就聽說了德慈太后得了解藥,能夠說話,能夠聽見聲音的事情了。
據說這個時候林國公早就進宮了。
「好不容易清凈下來,這宮裡又要鬧出來事情了。」
說話的時候,替謝明珠梳頭的宮女不小心手一抖,扯疼了謝明珠。
謝明珠疼得摸了一把頭皮,倒吸一口涼氣。
容慕哲一把推開梳頭宮女,破天荒的罵了一句:
「連頭都梳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戚煙沖外頭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小太監上前把人給拖走了。
容慕哲親自上手替謝明珠梳了個乾淨利落的髮髻,又挑了幾根簪子與宮花替謝明珠簪上。
謝明珠對著銅鏡左看右看,十分滿意:「以後宮裡八成用不著梳頭宮女了。」
全天下敢把北寧王當做梳頭婢女使的,也就謝明珠一人。
「還請公主可憐她們才是。」戚煙在一旁笑著打趣:不得不說北寧王梳頭挺有一手,就連她看了也得說一聲好。
「團團若是樂意,我便天天給團團梳頭。」
容慕哲低下身子說了一句,謝明珠笑著說了一句「傻氣」。
「你可是要上戰場拿刀劍的人,怎麼好成日里替我梳頭?」
謝明珠起身牽了容慕哲的手往外頭走,後者道:「本王替自己的娘子梳頭,又有何妨?」
這個理由確實是叫人覺得無懈可擊,謝明珠知道自己論歪理是說不過某個人的,於是岔開了話題,繼續說起了壽安宮的事情:
「你覺得父皇會放德慈太后出來嗎?」
之前先皇後為什麼會早產,朝中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哪怕是父皇不放人,那些朝中的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現在徐家看起來像是落敗了一樣,可是這太子殿下是未來的帝王,而且與徐家一直親厚——所以,一時間朝中還真的不會有人想不開,去跟徐家杠上。
「我覺得應該會。」容慕哲說出來這句話的同時,謝明珠已經命人全部退下。
「畢竟德慈太后是以靜養的名頭禁足於壽安宮的。」
「如今這病好了,自然是不用靜養了。」容慕哲的話說的諷刺,越發顯得林家居心苟測。
「這到時候要是亂起來,你說我要是去壽安宮把人氣暈了又會如何,你猜林家會不會炸?」
「那也得先看看林家敢不敢跟你夫君我對上。」
容少主這話說的猖狂,卻也是有這個資本:拋開北寧王這個身份不談,尋常的人是腦子有問題才會跟明樓少主對上。
「阿言你都這樣說了,那麼我不去氣一下德慈太后也就划不來了?」
容慕哲好笑的捏了一下謝明珠的鼻子,「是,我說的。」
「團團儘管放手去做。」
……
德慈太后被放出來的第二天,就鬧著擺了排場去太子府。
說什麼要見皇曾孫。
謝長熙本來就不待見德慈太后,而且也覺得德慈太后不安好心,於是搬了神醫谷出來說話,愣是沒有叫德慈太後進太子府一步。
這讓德慈太后在太子府外頭乾巴巴的等了一個時辰,最後自討無趣的走了。
德慈太后回宮的路上越想越氣,叫人吩咐林家去上一道摺子參奏太子。
還不忘吩咐人去長坤宮暗示一下,叫這位寵冠六宮的元貴妃娘娘吹一下枕頭風,好叫明武帝厭惡了太子謝長熙。
徐寧娘表面上帶著笑容答應了,等旁的人一走,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罵道:
「以前團團總是說老妖婆老妖婆的,現在覺得說老妖婆都抬舉她了。」
「這分明就是個潑皮老太婆,見不得一天的安生日子!」
如春「噗嗤」一聲笑了,「娘娘也別怪,難免這人啊,總會有那麼一兩個偏執的希望白日夢成真的。」
「且讓她得意一段日子!到時候本宮看她笑得出來不!」
這頭徐寧娘還沒有來得及吹什麼枕頭風,下午的時候又被叫去了壽安宮坐了一個時辰。
盯著壽安宮的暗衛很快就把消息帶給了謝明珠和明武帝。
「德慈太后那個老妖婆真的這樣說?」謝明珠放下手裡的繡花針,抬眼問了一句。
「屬下不敢欺瞞公主。」
殿內這個時候只有梧桐在一旁服侍,謝明珠自言自語:
「果然這人也容易得意忘形。」
原來德慈太后唯恐元貴妃不敢說,把人叫去了壽安宮好一頓洗腦,說什麼等太子廢了以後,萬一日後她元貴妃有了兒子,那麼她的兒子就是下一任儲君云云。
天知道徐寧娘是用了多大的勁兒才忍住沒有笑出來。
是她德慈太後天真還是她徐寧娘天真?
就算太子廢了,按照一般立嫡立長的順序,起碼得再死三個,才能輪的上她這個貴妃的兒子。
所以德慈太后的這番話,非但沒有說到徐寧娘心裡頭,反而是叫人看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