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那些前塵往事(三)
密牢裡頭的火把燃燒著,顯得整個密牢都有些陰沉沉的。滿身傷痕的容威章被吊在發黑的木頭十字架上頭,頭髮亂蓬蓬的如稻草一般,上面還沾了不少的血跡,「我為什麼留下他?」
「呵呵呵……」容威章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就像是日暮時分的站在枯樹上的昏鴉,帶著無盡滄桑過後的疲憊:
「你問我我就必須說嗎?」
容威章說話的聲音挺輕,可是嘴巴挺硬。
「挨了這麼多酷刑還是嘴硬。」謝明珠哼笑一聲,「之前竫兒整人的那個葯似乎還有,不知道容將軍要不要試試?」
容威章掩藏在頭髮下的雙瞳先是一縮,過後才道:「公主若是不怕弄死我,就自便。」
「本公主說了你不會死就不會死。」謝明珠從懷裡拿出來一個拇指大小的瓶子,「這裡頭的毒藥雖然說比不上竫兒所製成那麼厲害,可也是夠您試試的。」
「你若是抗住了還不說,本公主就用別的。」
「反正呢,總有一樣是你受不了的!」謝明珠的話音重重的落下,容威章就被暗衛強制性的捏住了下巴,將謝明珠的葯給餵了下去。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容威章整個人的臉上就開始發紅,額頭上的青筋都一個個的鼓起來了,嘴裡發出磨牙的聲音。
「拿塊軟木頭。」謝明珠這是為了防止容威章咬舌自盡。
「團團,你這是何物?」容慕哲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來一個所以然,方才問了一句。
「自然是好東西。」謝明珠的話音剛落,容劍就開口了:「這玩意老夫見過,當初穆老頭最喜歡拿這種葯折騰人——只要沾上那麼一點點,全身上下都會奇癢無比,更別說丫頭喂進去的藥丸了。」
「再加上如今這人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別說是把人捆住了不給動彈,就算是把人鬆綁了,這人也會熬不住伸手抓撓的。」
「還是教主——」謝明珠的話還沒有說完,那頭容劍就給了謝明珠一個「你懂得」的眼神,「還叫教主?」
謝明珠一下子就結巴了,明武帝見狀,立馬護犢子上了:
「哎哎哎你這人做什麼?這是我閨女呢。」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說讓容劍老實點,別想著搶他謝臨的掌上明珠。
「陛下不覺得晚了嗎?」容劍一副欠揍的樣子,「之前你壽安宮那頭都去了明珠宮鬧騰,現在合宮裡哪個不知道我兒媳婦跟我兒子的事情?」
「哼!知道是一回事,朕同意不同意是一回事!」明武帝把謝明珠拉到自己旁邊,「團團也才十四,你家的真厲害。」
「那是。」像是聽不出來明武帝話語中的嘲諷,容劍狐狸般的笑了笑:「到時候我明樓送的聘禮要是陛下不滿意,陛下大可以儘管來挑!」
「朕才不稀罕你那點東西!」像是賭氣一樣,明武帝繼續嚷嚷:「有本事你明樓收朕的聘禮!」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讓容慕哲入贅,成為駙馬。
「求之不得。」容劍笑吟吟的模樣叫明武帝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這是上當了。
然而不等明武帝繼續開口,容慕哲又加了一句:
「都說君無戲言,到時候陛下派人送了聘禮前來,我等自當收下。」
「你小子想的真美,就不怕朕一兩銀子的聘禮都不給!?」
「沒關係,起碼我兒子能帶個兒媳婦回來。」依舊是不怕死的容劍繼續火上澆油。
明武帝:……趕緊的給朕滾!
心裡來來回回罵了好幾句「滾」之後,明武帝的思緒才叫容威章給拉了回來。
渾身奇癢的容威章真的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煎熬,現在他身上上下都像是有螞蟻在爬來爬去,他想要伸手去撓,卻始終夠不著,竟然用後背拚命的蹭了木頭,意圖讓自己好受點。
「把人放下來。」謝明珠卷著手裡的絲帕玩兒,「本公主還怕這個人把這木頭架子給蹭破了。」
雖然是玩笑話,也說明了謝明珠對容威章的厭惡程度。
暗衛按照謝明珠的意思將容威章給放了下來,謝明珠又示意解開了繩子。
果不其然,發癢的容威章真的是連爬起來的念頭都沒有,滿腦子只剩下抓癢這一個念頭。
只見容威章一隻手往後背伸去,一隻手往前面伸去,不管渾身的傷口多麼的可怕,愣是叫他一個人給撓的鮮血淋漓。
可是到了鮮血淋漓的地兒,容威章依舊是死死的忍著沒有求饒。
場面有些血腥,容慕哲唯恐謝明珠承受不住,走到謝明珠的身後就把人往懷裡按。
「我沒事啦。」謝明珠知道男人是好意,可是她也沒有那麼脆弱,「看惡人倒霉,自然是很高興的一事情。」
「我寧願你現在撲我懷裡說害怕。」容慕哲摸摸謝明珠柔軟的髮絲,再不言語。
謝明珠順勢往容慕哲懷裡靠了,明武帝看得就差吹鬍子瞪眼,然而看著自個的掌上明珠對容慕哲如此的信任,也只能作罷。
也許是失血或多或者是煎熬不住,滿身鮮血的容威章當眾昏死過去。
「叫幾個太醫和小太監過來把人收拾乾淨了,本公主還不打算叫這個人死。」謝明珠低頭描繪容慕哲袖子上的花樣,尋思著日後該在男人的衣裳上綉什麼花樣才配得上他。
「還不按照公主說的辦?」明武帝說完這話,立刻就有暗衛去找太醫和小太監了。
「折騰了這麼些時間,咱們也該歇歇了。」容劍撇了一眼你儂我儂的二人,轉眼看向明武帝謝臨:
「陛下要不要跟某喝一杯?」
「朕一般不喝酒。」
「那去喝茶,聽說皇家的貢茶新來了一批,最是甘甜醇厚的。」
明武帝:……
總之他容劍是打算千方百計的把他謝臨給帶走是吧。
成,如你所願。
四個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密牢,這時候時間還成,再過一會兒就估摸著要用午膳了。
「你小子你別欺負團團(我兒媳婦)!」
明武帝和容劍異口同聲。
謝明珠低了頭不說話,容慕哲含笑應了。
等到明武帝和容劍離開了一會兒以後,容慕哲在謝明珠的面前蹲下身子來道:
「走吧,我背你回去。」
「嗯。」
謝明珠也不含糊的應了,跳上男人寬厚的脊背讓人背回去了。
容慕哲每一步都走的很穩當,回來的路上經過御花園,謝明珠瞧著有一株丹桂還在開,折了一支插在容慕哲的頭上。
「都說狀元郎得在盛京城裡頭騎馬溜達一圈,而且還會收到不少大姑娘小媳婦扔去的花——」謝明珠戳戳容少主的肩膀:
「要不要阿言你隱姓埋名考個狀元,讓我也瞧瞧這幅情景?」
容慕哲聽了這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家的這個小娘子似乎有點兒心大?
「萬一都看上你夫君的這副皮相呢?」
容慕哲說到皮相一事,謝明珠倒是想起來了一件事情:
「話說你這臉上帶著的是人皮面具吧?揭開來讓我看看可以嗎?」
之前被容將軍府的事情給整蒙了,謝明珠到現在才想起來這件事情。
「好,等回明珠宮。」容慕哲一口答應,謝明珠「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
回到明珠宮的時候,謝明珠就吩咐了戚煙打了溫熱的水過來,還備了熱的帕子。
容慕哲讓人端了銅鏡,而後開始一點一點的揭開那層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肌膚的顏色倒是比人皮面具白一點,關鍵是——這男人怎生的如此好看?
這是能用劍眉星目幾個匱乏的詞形容的?
相較於之前的眉眼,揭開人皮面具的容少主,眉眼倒是更顯得狹長一點,唇色淺淡、薄如刀削。
你若是盯著他的眼眸看一會兒,就會覺得彷彿墜入了無邊的夜色,想要伸手抓住那一點星光。
如果說謝端是黑夜裡妖冶的彼岸花,那麼揭開人皮面具的容慕哲,就彷彿是開在廣寒宮外的一棵銀白色月桂成了仙,帶著難以言說的清暉冷寂。
這跟謝明珠認識的那個容慕哲完全不一樣,卻又完全一樣。
別說是謝明珠呆住了,就連滿殿的宮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之前是想過容少主的這張人皮面具下的麵皮會是何等模樣,卻不曾想到會是這般的好看,攝人心魄,彷彿一眼就會沉淪。
直到梧桐一聲笑——
「少主總算是捨得把這層皮撕下來了,之前屬下等可是日夜焦心——擔心會有個更好看的把少主夫人給勾走了。」
「只不過現在嘛,完全不用擔心。」
被調侃了的謝明珠就差沒有找個地縫鑽進去。
同時,敏和公主覺得,她上輩子到底是多瞎才會看上黃楓那種人的?
說起來黃楓的容貌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上等,可是跟容慕哲一比,那完全就是個渣渣!
但是架不住黃楓會甜言蜜語,架不住她謝明珠眼瞎啊。
唔,如此算來,這重活一世,倒是大賺了。
「娘子對為夫的容貌滿意?」容慕哲突然湊近問了一句,謝明珠結巴了半天才說出來完整的「滿意」。
「既然娘子滿意,等會去用午膳?」
「俗話說秀色可餐,想來今兒午膳,娘子定然會多吃幾碗。」
謝明珠的臉又紅了。
只不過午膳的時候,謝竑那個蘿蔔頭又來了。
一開始下了學的謝竑走進來明珠宮的時候,一看見揭開人皮面具的容慕哲,自然是不認識的,開口就是一句:
「皇姐,那個魔頭姐夫呢?!」
謝明珠忍住笑,示意眾人不要開口,「什麼魔頭姐夫,你皇姐我是魔頭?」
「不是啦,竑兒說的是姐夫才是魔頭。」謝竑想起來某個人威脅他的事情,就忍不住大倒苦水:
「皇姐你終於沒有跟那個魔頭姐夫在一起了,你聽竑兒跟你說……」
揭開人皮面具的容少主就站在自家小娘子身邊,聽著小舅子一字一句的告狀。
「說完了?」
容慕哲適時的開口一問,叫謝竑反應過來還有個人在這兒:
「咦?你是誰啊?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容少主的笑容有些陰惻惻的:「我就是你口中的魔頭姐夫。」
謝竑:……
遲鈍了一會趕緊往謝明珠懷裡縮,一副見著了餓狼的可憐兔子模樣。
謝明珠笑的前仰後合。
用午膳的時候,謝竑死活都不敢跟容慕哲坐在一起,愣是坐在謝明珠身邊才乖乖吃飯。
「我說你沒事嚇唬竑兒做什麼?」謝明珠夾了一塊子剔過骨頭的魚肉給謝竑,低聲問了句喝湯的男人。
「只許他跟團團告狀,還不許我嚇唬了?」男人把頭抬起來,問了一句。
謝明珠:……真的是頭大。
一頓午膳用完,謝竑跟做賊心虛一樣,趕緊的就回了自己的偏殿,再也不敢纏著謝明珠了。
謝明珠牽了容慕哲到了內室,坐下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樣子,我還寧願你帶上人皮面具。」
這個男人帶上人皮面具的時候就引得那麼多桃花了,這一揭開面具就像是個謫仙人,恐怕全大梁女子的心思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謝明珠想想就覺得頭疼。
「為夫還擔心團團叫旁的人勾走。」容慕哲伸手把人往懷裡一帶,低頭繼續道:
「不帶人皮面具也好,也叫那些人歇了心思。」
謝明珠輕輕的擰了一下容少主腰間的軟肉,後者配合的呼痛。
「就你胡說八道。」
……
明珠宮裡頭氣氛一片大好,可是壽安宮這頭——
好不容易進宮見一眼德慈太后的林國公,就挨了自個兒的妹妹一頓罵。
德慈太后罵的無非就是林國公府沒有配合她把太子拉下馬。
「如今後宮正是元貴妃得寵,若是林家助她一臂之力,日後的榮華都是數不盡的,你說你怎麼就那麼蠢?!」
其實,若不是實在是走投無路,德慈太后也不會想著扶持元貴妃。
誰讓當今陛下不碰旁的女子?
有時候,德慈太后就恨不得明武帝昏君一點,而不是守了那麼兩三個女人一輩子。
林國公林平強忍著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頓:
「如今容將軍府眼看著就要倒了,太后還是想想該怎麼辦。」
「微臣總覺得陛下要收拾的下一個,就是咱們林家!」
林家?這不可能!
德慈太后立刻就否決了林國公的擔憂:
「不管如何,哀家都是他的生母!」
「斷斷沒有皇帝要收拾母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