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自此無緣
()翎老老實實在天牢呆著。【蝦米文學.xiamiwenxue.com]
守衛一開始還對這個犯人加緊了看守,一炷香時間巡視五次,可是後來才發現,這個犯人,出奇的老實。不吵不鬧,更不會哭天喊地,要求伸冤更是談不上,只是獃獃坐在條凳上,一動也不動不知道看什麼地方。
他們自然知道這個犯人曾經是未來王妃,但是,天牢之內,一向進來的都是大人物,他們也沒大驚小怪。只要進了天牢的大門,再大的人物,也是一落到底,階下囚而已。
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大人物進來,家屬難免央求幾句好生照顧,而這個犯人,要求他們好生照顧的人,是君王。
不明白,他們這些小人物,著實弄不明白上位者們究竟這是做什麼,不過,他們頭兒囑咐了,莫要揣測國家大事,看好了人,奉命辦事就行。
還好犯人像個木頭一般一動不動,也沒有任何要求,他們只要看著犯人別死了,也不用額外照顧什麼。
不過,這人進來兩天了,就這麼一個姿勢,不吃不喝也不動,要不是看著還喘氣……
「我說……吃飯?」一個獄官最終看不過去了,開口勸說。
「喝口水?」
「我說你這人,這麼……」獄官急了,憤然開口,卻被旁邊一人拉了一把,使了個眼色,止住了話。
獄官也自知話多了,雖說下了天牢的幾乎沒有再能翻身的,但是,少說話哪怕不做事,也能駛得萬年船。
兩人離去,牢內一片寂靜。弒天的天牢並不陰暗潮濕,反而條件還不錯,最起碼沒有老鼠,也沒有各種蟲子。
牢內不僅有床鋪桌椅,就連被褥,都是洗得乾乾淨淨的。
然而,兩人的吵鬧,巡邏的人來人往,全都進入不了翎的世界。
眼睛盯著某一處不知多長時間,其實她什麼也沒看,不僅什麼也沒看,心中居然沒有心思迴轉,她所有的思考,在涅天胸口淌血冷然下令的一剎那,早已停止。
就連涅天為什麼將她關在天牢,她也從未想過。
她什麼都不敢想,她怕一旦心中有所動,所有的情緒,她會無法控制,就像這一切發生的事不在她控制之中一樣。【蝦米文學.xiamiwenxue.com]
牢內的寂靜漸漸變得不尋常,該來巡視的守衛沒有如時走過。
不一會兒,牢門口閃過一個黑衣人,全身肅黑勁裝,臉也被黑巾蒙著,利落的開鎖而入。
翎感覺到有人進來,那毫不掩藏的殺氣以及功力深厚可以釋放出的壓迫感,壓的她快要喘不過氣。
已經僵硬的臉頰微動,一個模糊幾乎不可見的笑容浮上,緩緩閉了眼,同一時刻,仰起了頭。想殺她的人應該很多,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不得善終,如果生命這樣結束,莫蘭卉的預言,算不算應驗呢?
冷漠想著,忽然覺得肩上一暖,一件外衣已經覆在肩頭上。
「穿好跟我走。」黑衣人冷聲說著,似還壓抑著巨大的衝動。
「不殺我么?」翎無所謂的口氣問道。緩緩起身,身上無數關節僵硬痛著,卻也穿好了衣服。她這副穿著並不得意啊,還是少幾個人觀賞的好。
「如果你願意自行了斷,我絕不阻攔。」黑衣人貌似是來救她,說出的話卻是咬牙切齒。
「那真是抱歉了,自殺的事,我從來不做。」翎起身,想要系好衣襟,卻突然發現,墨黑的長袍而不是勁裝,這身打扮……「鳳白墨,你要帶我去哪?」
鳳白墨也並非想要疑神疑鬼,拽下蒙面的黑巾,一張臉黑得並不比黑巾遜色,「你不必知道太多,要麼跟我走,要麼……留在這裡等待做祭品。」
翎的眼睛微眯,臉上的冷然瞬間加重,祭品,這個對她來說象徵著恥辱與悲哀的宿命,被人如此輕描淡寫就出口……翎繼而慘淡一笑,鳳白墨這是真的不想跟她說話了,居然用這樣的詞語結尾。
鳳白墨看著翎穿好了衣服抬頭望他,一副擺明了要離開的樣子,心中又是一陣光火,他多麼希望翎此刻問問涅天的傷勢,或者要求見他,又或者肯狠下心說不走,他會立刻帶她去見涅天。
但是翎什麼也沒說,安靜的望著他,等待離開。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鳳白墨帶著翎,輕車熟路離開天牢直奔都城門外。
離開天牢就是如此簡單,打入天牢並未廢了翎的武功,她若是想去哪裡,簡直輕而易舉,但是,她在等什麼?鳳白墨縱然再神機妙算,此刻卻算不懂一個女人的心思。
城門外早有人牽著兩匹馬等待著,一見來人,趕忙迎了過去。
「翎……」上官懷瑾將翎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見她並未受傷,也未曾被用刑,一顆懸了許久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北堂翎,今後不得再踏入弒天半步。」鳳白墨陰沉著臉,對翎說的話能短則短,一個字也不願再多。
「涅天的選擇?」翎清冷問道。
鳳白墨聽言心中冷笑,選擇?涅天何曾有過選擇的餘地?她,又何曾給過涅天選擇的機會?
然而,此刻的鳳白墨已經不如昔日,塵埃落定,他半個字也不願再問。對著上官懷瑾使了個眼色,利索轉身便走。
上官懷瑾忙追了兩步,問道:「鳳相,君王傷勢如何?」
鳳白墨突然止住了腳步,回頭望了翎一眼,本該由她問出的話,如今被他人問出,她,仍舊一臉淡然。
「與你們無關。」鳳白墨冷言冷語斬斷了一切,他的君王,絕不博人同情,涅天就算是死了,恐怕那個女人仍舊是一臉淡然。
緊攥著拳,硬邁著步,他有生以來頭一次佩服自己的自控能力。不願多說一句,他怕再次激起心中火,會忍不住下手。涅天一再叮囑,讓翎安然離開。
北堂翎可以背叛涅天,但是他鳳白墨,絕不。
上官懷瑾目送著鳳白墨離開,深深嘆了口氣,轉身望著翎,久久不知該如何開口。
「想揍我?」翎仍舊是淡然的一句,接過上官懷瑾遞來的銀色面具。北堂翎已經被涅天囚禁,如今在這世上的,是千機閣閣主。
上官懷瑾又是一聲嘆息,搖了搖頭,將韁繩遞給翎,卻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翎突然扣上面具翻身上馬,拚命一抽馬鞭。
馬兒吃痛異常,猛然甩開了蹄子,如風一般飛奔。
自始至終,翎沒有再回過頭,自始至終,也沒再說過一句話,但是,在這個荒無人煙的郊外,自始至終,她也沒有再摘下面具。
馬兒顛簸,掩飾了她快要將韁繩掙斷的手,掩飾了她劇烈顫抖的身體,掩飾了……所有的異狀……
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翎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同一條路線,甚至拚命趕馬,保持著同一個速度。
直到馬極盡累死,前蹄一軟,將她生生甩了出去。
上官懷瑾一直以為翎憂心北列的情形,急切要趕回去,直到這時才發現翎的異常。
就在翎被甩出去的那一刻,上官懷瑾突然從馬上飛身,直接抱住似乎並無應變狀態的翎。強大的衝擊力使得他運起所有的內力,仍舊滾在地上老遠才勉力停住。
「翎?」上官懷瑾著實訝異翎的狀態,伸手想要摘她的面具。
「換馬,繼續趕路。」翎一把撥開上官懷瑾的手,搖晃著站起身,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支撐,縱然顫抖,縱然步伐不穩,卻依然向前走去。
「我們現在去哪?」上官懷瑾緊追兩步。兩匹馬都累得再也不能跑了,就連牽著走都不可能,如今只有棄馬,前往下一個城鎮重新買馬。
然而,隨口問出的一句話,卻讓翎突然停了下來,本對著上官懷瑾,不動,也不說話。
千里荒原草木興旺,風過,百草伏腰,風息,草木掩人。
「懷瑾……你走……」風聲嗚咽,卻擋不住翎疲憊的聲音,劃過低伏草木,字字入耳。
「你要回去找涅天?」上官懷瑾有些高興道。他聽到過些風聲,知曉翎與涅天之間必有誤會,此刻翎能想通,回頭也還來得及。
然而,翎背對著上官懷瑾,果斷的搖了搖頭。
「你要獨自回北列?」上官懷瑾詫異問道。
翎又一次搖了搖頭,抬腳便走。
上官懷瑾頓覺不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翎的肩膀,「你這是要做什麼?」
翎不語,冰冷的面具下,看不透任何情緒。
面對如此狀態的翎,上官懷瑾依稀有一種預感,這是他最不想面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