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思過,思過
「師父?」
「我有事問你。」
感覺到氣氛不對,玉茯苓趕緊施禮告退,踏水而飛到不遠處的草坪上,拉著若水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傅千顏眼角不可抑制地跳了兩跳,心中暗道:「這個傢伙,還真是一點有難同當的心都沒有,虧老娘還三番五次幫你在師父面前說那書獃子的好話……」
「顏兒。」傅紫纓清如水的聲音淡淡響起。
傅千顏趕緊收回心思,微微頷首,道:「師父,您想問何事?」
傅紫纓放下了手中茶杯,一雙清冷的眸子看向面前恭敬站著的傅千顏,道:「秦山一行,除了藺錦言,你還遇到了別人?」
傅千顏心臟登時一緊,「我……」
果然誰都逃不掉做賊心虛的魔咒……這下慘了。她暗暗咧嘴,下意識地把腦袋低了下去。
「看著我!」
傅千顏被嚇了個激靈,猛地抬頭。眼睛毫無準備地對上傅紫纓的,大腦一片紅白。
她從未見過如此盛怒之下的師父,那雙寡淡的眸子泛著滾滾霜氣,恨不得將周身事物盡數冰封。她只是站在這,卻好像被廢了武功扔到才入冬的湖面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稍不留情便要萬劫不復。
汗水登時就從鼻尖頂了出來。
傅紫纓站起身,負手背對著她走到一邊,「為師不止一次告誡你和苓兒,不要和宮裡人扯上關係,即便萬不得已見著了,也要想方設法避開,牽扯越少越好。
「我們不懼那些人,卻不能因此連累自己,甚至連累身邊所有人。」她若有所思地望著天際,神色好似變得痛苦起來,過了良久才又道,「那裡面的人都是沒有心肝的,冷血無情,自私自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有權位才能入他們的眼,旁人的命不過卑賤草芥……
「顏兒,皇宮就是一個染缸,越是潔白無瑕的人,越容易被染成它想要你變成的顏色。你不適合那裡。你渴望和嚮往的是瀟洒自由,所以江湖才是你的歸宿,你懂不懂?」
傅千顏知道這段時日發生的事已經隱瞞不住,心中雖明白師父是為自己好,卻又十分不甘,「師父,您的一片苦心徒兒斷不敢負。但這個世上哪有真正的好與壞之分?想那古往今來多少忠勇之士,保家衛國,死而後已,人人歌頌,代代為表,不也全出自皇宮。
「而那陰險狡詐之徒,自私自利之士,不說遠了,光是為那冥海蛟龍圖而互相設計,拼殺爭搶,命喪黃泉的又何止千萬……湘王龍荀為人儒雅,他不是壞人,我在秦山確和他有所接觸,還是他救了我。」
傅千顏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往後退了步,「師父您,您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吧。」
「胡說八道!」傅紫纓猛地轉身,方才那痛苦神色早已不見,臉上只剩憤怒,眼睛彷彿能噴出火來。
她疾步走向傅千顏,揚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
傅千顏左臉登時腫起多高。
「為師才讓你下山幾年,竟然就敢跟我講那些不著邊際的大道理了。」
「顏兒,顏兒不敢。」強忍不平,傅千顏單膝跪下,「顏兒辜負了師父的苦心,請師父責罰。」
傅紫纓雙手在袖中不住顫抖,聲音卻已恢復如常,「去赤峰谷思過,到時我會派苓兒去接你。」清淡似水,消散無形。
「……是。」抬手擦掉嘴角流出的血,傅千顏起身退了下去。
*
九龍城,宣帝書房。
禁軍統領唐之北單膝跪地,滿臉愧疚,「皇上,是臣失職,才讓那盜賊如此猖獗……臣,臣定會揪出這賊人,將其繩之以法,以顯我大渝國威。」
「罷了,一塊玉佩而已,何必興師動眾。」皇帝龍珏半眯著眼,一手撐著頭,一手握著奏章,似乎是審閱的多了些,臉上帶了倦色。
「不過通過這件事,倒真讓朕見識了我大渝禁軍的能力。——果然是一個人都潛不進來。」他閉了閉眼,輕聲道:「不過,朕還是要提醒唐統領,人要提防,蒼蠅蚊蟲,也不能放過。」
「是!臣明白。」
「對了,你明日去楚國公府上,傳我口諭,淺之回城,不必卸甲,讓他直接過來罷。」
唐之北有些為難,抱著拳小心提醒道:「皇上,楚將軍沙場歸來,戾氣太重,直接面聖,恐怕不好吧?」
書房陷入沉默。
過了半晌,唐之北始終不見回應,心中納悶,抬頭偷瞧,這才看清楚是怎麼回事。眼角沒忍住跳了一跳。
只見著龍珏一手撐頭,一手拿著奏摺,人雖還是方才審閱的動作,眼睛卻始終閉著,呼吸均勻,原來是早就會了周公。
唐之北哭笑不得,對著那龍袍加身的男人拜了一拜,躡手躡腳地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