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劇場

歐陽玉整個世界都被強光籠罩，那光實在太亮、太亮了，亮的讓她無法忽視。於是她推開門，強光撤離。

食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問：「這是幾」？

她張開嘴，模糊的聲音從嗓間發出:「你們是誰？這是哪兒？」

一聲哀嚎，一個人忽地趴到她床上大喊歐陽你可不能傻，轉身就扯著那個白大褂說：「她怎麼了？她怎麼在說胡話？」

白大褂被他扯的東倒西歪，身旁捧著本子的人拉著勸架。歐陽玉的意識漸漸回籠，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白牆壁、液晶電視還有耳旁滴滴的心電圖聲音，她甚至看得見窗台上正在曬太陽的多肉。還有窗外的藍天白雲，飛機過後的痕迹等無一不在彰顯著她回到了那個闊別已久的現代世界。

白大褂解釋：「睡了大半年能醒過來就是奇迹了，我不是這片領域的專家，你應該找腦域專家來看看她！」

女子勉強收回手，叉腰問：「那她為什麼不認得我？」

「病人只是昏睡太久了，需要緩一緩。」

「你！你可是醫生！」

歐陽玉側過臉，女子臉孔清楚印在她眼裡:「月姐姐？」

那是皎月，或者說是皎月死前的那張臉，畢竟皎月真實面孔沒人知道。她一把拉住歐陽玉的手又哭又笑：「你記得我了？你記得我了？！」

「皎月姐姐......」

她臉頹然垮下，「完了，怎麼還停留在遊戲世界？姐，我叫秦月，皎月是我遊戲里的名字。醫生、醫生你別走快看看她！」

歐陽玉掙扎爬起來，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驚恐道：「我、我這是怎麼了？我的身體......我怎麼在醫院？」

秦月吐出一大口氣，「還好還知道這是回來了。」

醫生與她低聲談了幾句，末了道：「你多和她說說話，她只是有些不適應，相比較這方面她才是專家。」

門輕輕合上，秦月將床升起，將棉簽沾水塗到她嘴唇上，「你昏睡大半年，一時之間無法控制自己很正常，我們做做復健就可以了哈。」

歐陽玉舔舔嘴唇，緩和了下說：「可是，我不認得你......」

秦月手一晃差點摔落杯子，指著自己鼻尖問：「我是你的助手秦月啊，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可能不記得我？肯定是記憶錯亂了，我就說了不應該那麼冒險的！」

「我真的不記得你，我......鏡子、鏡子我看看？」她不會是又穿了一遍吧？

秦月拿過鏡子，那眼神很是奇怪，歐陽玉也顧不得其他，鏡子里的那張臉陌生又熟悉，是一張很久不曾見過的臉了。

那是她現實世界的臉。

「你方才喚我什麼？」

「歐陽......」

「全名。」

「歐陽玉......姐你別嚇我，你......」

歐陽玉放下鏡子，正色道：「我今年多大，在做什麼？」

秦月拉了把椅子坐下，沉聲慢慢講述：

歐陽玉，年28歲，首屈一指的年輕催眠大師。2020年全息VR網游『仗劍江湖』一經發布引起轟動，將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江湖夢發揮的淋漓盡致，其人物真實場景唯美簡直與現實世界一模一樣，一時間風頭無限吸引了大批量的玩家。

其中有兩名富家少爺在玩的時候不顧時效限制分不出現實與虛擬，在現實生活中差點傷人，他們的家人不願相信自己孩子患有精神病，網游公司也擔心因為他們的病體現遊戲有不安全性，三家出重金請催眠大師出手將他們從虛擬世界拉回現實世界。

歐陽玉不顧助手秦月的阻攔，從遊戲公司拿到『仗劍江湖』的腳本，按照主線劇情編造出一個巨大的夢境。在那裡她是造夢者，所以那個世界極其真實，真實到足夠讓病人信以為真。她按遊戲腳本設定一步步將兩個病患潛意識連接，再給自己設定一個指令，只因為過於飽滿的夢甚至可以讓催眠師自我陷入。

歐陽玉為了能融入意識世界靠近那兩人，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身份融入一個遊戲角色里。只要在世界里讓他們跟隨遊戲劇情走到最後，他們就會醒過來。好在『仗劍江湖』支線極其之多，簡直是一個虛構的江湖各門各派發展情節，病人角色並未打通關。因為遊戲公司腳本中他們走到最後是死亡，只要在虛擬世界里讓他們自然死亡就能回歸現實世界了。

可隨著劇情開展歐陽玉慢慢忘了現實世界，甚至把留給自己的指令都給忘了，兩個月前那富家少爺醒過來了她卻因故昏睡不醒大半年。嚇得秦月趕緊把她送醫院，可催眠世界除了同行沒人解得開，歐陽玉先前冒大險將三個意識同聯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同行不敢下手，醫院也只能保證她的生命體征，並做不了其它。

秦月說著說著又氣又哭：「催眠指令你怎麼能忘了，那可是你離開意思世界的鑰匙啊，嚇死我了嗚嗚嗚......」

歐陽玉按了按額頭，「你說的這些，我完全沒有印象，我記得我是叫歐陽玉，也是這張臉。但，我今年才十八歲，是一個學畫畫的大學生，什麼催眠我完全不記得......」

秦月嗖的一下坐起來，「對對對，你以前說過你是學畫畫的，你說你命運的轉變是從一次採風開始的。有一次你採風差點掉下去，被一群催眠大師救下。他們說你的畫境可以影響普通人於是收你為弟子，你是唯一一個能用畫影響病人的催眠師！」

秦月談到此處眼睛里恨不得冒出光，「我能來當你助手，實在太幸運啦！」那種口氣，夢幻得讓歐陽玉都要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人物了。

「我真的完全不記得......」她對秦月口中的世界太陌生，甚至都懷疑這是一場夢，「我是不是在做夢？葉千仞、葉千仞他在哪兒......」

秦月癟嘴就要哭，「歐陽你清醒一點啊，葉千仞是『仗劍江湖』最出色的男一號，模型簡直帥到風靡萬千少女，哦對了還有笑三步，仙樂繚繞九重天，人間莫提十二樓。哇塞，十二樓樓主簡直酷斃了！」

歐陽玉心空猛的下沉、下沉，空落落得讓她害怕，她死死盯著秦月，「你說，他們都是遊戲人物？」

秦月刷刷點頭，「是的，雖然很受人歡迎但畢竟是二次元里的人物，不過你那兩個康復的病人他們玩的就是葉千仞和笑三步的角色。話說你編了個什麼夢？能讓你都留戀其中？」

夢、那是夢嗎？歐陽玉看著白色牆壁出神，穿越、習武、陰謀、反抗、血色......愛恨分明的苗疆、遼闊無際的冰原......那般真實，那麼痛側心扉怎麼會是夢？？？

秦月見她臉色不大好，也不敢說話。

時間過得很快，歐陽玉做了一周的康復訓練直到醫生開出出院手續她才第一次走出去。

陽光很好，歐陽玉用手擋住，清楚得看見右手中指上有厚厚老繭，那是長期用筆的結果，並不是她的手。

秦月帶她去了工作室，海迅大廈第十層分為前台、接待、診療、辦公、資料和休息室，全為她一人獨有。

休息室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陽台花開正好，角落吊籃墊著柔軟的墊子，能容易讓人想到窩在那裡面是何舒適。十樓之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但那密集的聲音在歐陽玉耳中全化作虛無，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她有些噁心，想吐。

這一切、是真的嗎？

秦月忽然一聲尖叫，「你可別想不開啊！歐陽！！！」

歐陽玉回頭，秦月抱著文件夾站在室內使勁哭，一副就怕她跳下去的樣子。

「我不會跳的，資料呢？我看看。」

秦月看她走進來才安下心，將資料遞給歐陽玉說：「大半年沒來這裡都沒什麼喝的，好在保潔公司還算勤快，我去給你買杯咖啡，你千萬別想不開啊！」

歐陽玉剛想說她不喝咖啡，但一想能一個人單獨呆一呆更好，這段時間秦月生怕她作出什麼事寸步不離跟著她，這樣一想便做出三百六十五個保證說不會的，才讓秦月安心下樓。

她翻開第一本資料，上面放著個人信息。

諸旭，海迅集團獨生子，十九，2021年玩『仗劍江湖』笑三步角色沉迷期間，逐漸分不清現實與虛擬。

歐陽玉死死盯著那張一寸照片，那分明是、分明是笑三步的臉！只不過稚嫩許多罷了。

她抖著手拿出第二本文件夾，一翻開，葉千仞的臉映入眼帘。

歐陽玉眼淚瞬間掉落，自從她不懂事解開封印，他為了救她讓兩人壽命共享，她便開始害怕哪一日害的千仞會死。

眼淚滴在A4紙上，打濕了一個人名：蘇慕思，後跟介紹：恆源地產獨生子，年十九，2021年玩『仗劍江湖』葉千仞角色沉迷期間，逐漸分不清現實與虛擬。

秦月說為了讓他們不發現假象，她在編造世界的時候沿用的就是他們遊戲身份，只不過加快了劇情進展讓他們早早依據遊戲腳本最終結局死亡，人才會脫離遊戲世界醒過來。

歐陽玉由於還在昏迷階段無法寫診斷結果，秦月代筆道：諸旭、蘇慕思，2022年初從遊戲世界蘇醒，身體健康，精神無誤，現已出國。

她看了看坐上一葉子造型的電子日曆，2022年9月1號，果真是昏迷大半年了......

她記得最後他們殺了羅剎女，鶴宮平息紛亂。時蒙江湖推選武林盟主，他們看過武林大會後便一起遊歷江湖，那後來呢？

歐陽玉仰頭閉眼倒在沙發上，後來，後來發生什麼事了？

封印導致他們壽命相連，她死了，葉千仞是不是也死了？

淚痕從眼角再度濕潤，歐陽玉捂著胸口窩在沙發上無聲哭泣，他終究是被自己害死了......

她死才能從意識世界醒過來，也連累了葉千仞......

歐陽玉猛然睜開眼，不對！如果人物死亡才會醒過來，那蘇慕思應該是和她一起醒過來才對！不會是年初！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她分明只有十八歲以前的記憶，整整十年她怎麼可能會忘？她完全不記得殺死羅剎女後面的事，還什麼催眠大師，這方面在她十八年來是一點都沒接觸過！

不對、都不對！！！

秦月推開門，咖啡啪——落在潔白地毯濺出刺目污漬。

「歐陽姐！你在幹什麼？趕緊下來！」

歐陽玉背對護欄，那護欄還不到她的腰，十樓上的風不小，一吹有種將人帶走的錯覺。

她拿出病歷表指了指下方的診斷結果，笑問：「這是你寫的吧？」

秦月哆哆嗦嗦點頭，伸手安撫慢慢靠近：「是、是的，有話好好說，不要衝動啊！」

歐陽玉輕輕笑了，也不在意她的動作，「我沒有一點關於催眠的記憶，十年空白窗暫且不提，可若死亡能醒，那蘇家少爺應該和我一起醒過來，畢竟我們性命相連。」

「這世界哪兒會有什麼性命相連的鬼話，同生共死只是誓言而且你和那蘇少爺根本沒有見過面。」秦月拿出手機放在背後，咽咽口水道：「你只是病了，千萬別衝動，我們有話好好說。」

「你不用想著報警了，我知道你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歐陽玉指著秦月，手指從秦月身上划至這座房、天空、樓下，「你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一點真實感都沒有，我對你口中虛擬世界萬分真實，我留在哪兒的記憶比這裡的記憶還要多。」

秦月慌亂掏出手機，「你看，你下來看看，這是『仗劍江湖』遊戲，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夢一模一樣，那是夢！不是現實！」

歐陽玉將文件夾往下一灑，白紙飄飄然隨風而動，她竟然覺得萬分洒脫，整個人無比輕鬆，「不，這是夢，我要去找他。」

她展開手，慢慢倒下。

「歐陽——」

潔白的裙擺展開，如同一隻墜落的蝴蝶。

她看見秦月衝過來向她伸出手，張大的嘴竟然勾勒出一抹極為刺目笑容，驚慌失措的臉化作一張她萬分熟悉的面龐。

那張臉劍眉星目俊秀萬分，自有一番俠女風範。

那是——羅剎女！！！

催眠師禁忌：

一：不得刪除、更改催眠者的記憶。

二：夢境嚴禁多層。

三：催眠師編織夢境不得過於真實，需要留有指令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