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琴舞
啪啪啪，賈芳收起扇子，擊扇鼓掌，「琅品公子跟從名師，精習舞藝，還是這麼鑽研，白日家學習，晚上也學習，再這麼下去，錦鴛坊、翔鸞坊、萬花叢的姑娘們都要被比下去了。」
「那是自然。」浪萍柳怡然接受，「連紅繡閣也都要讓我三分。」他說話既狠又嬌，贏得周圍人群鬨笑起來，連隔著遠的閑漢、粗人聽到也低聲叫罵起來。
「媽媽的，再不出來，老子要去錦鴛坊松一松褲腰帶了。」
「你有錢去么？」有人起鬨。
「你管老子，老子有本錢。」
周圍一片雜雜喧鬧之聲。
「沒想到，那些白日賣苦力的人也有空來此。平白饒了雅興。」賈芳摺扇遮掩著，低低地說了一句。
碧玉昨日來得晚了，沒注意到來人也算混雜，她本來以為喜歡這種擰扭之美的就是那些書生和公子哥兒，沒想到除了鄭賈之流，也有市井俗俚之人來此。另外，還有一些舉手投足嚶嚶嬌嬌之態，是一些喬裝打扮的女子。
「看起來台下更是好戲一場，倒不必只注意台上了。」碧玉正自胡思亂想，有清泠琴聲傳來，打斷了她的遐思。
人群中聽到聲響，也將嗡嗡的吵鬧收斂了一些，不過仍有輕浮的口哨聲時不時響起，大部分人的目光彙集到屋台之上。
「雅藝琴音，屠夫魚販未必不能識啊。」柳公子阿初感嘆，琴聲一出，他那不羈的神色都嚴肅了幾分。
「是不是快出來了？」王斯輕輕問鄭囑，發現他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屏風簾幕。
「看來我們來得正當其時呢。」平兒說道，趙修辭等人乘馬車在斜陽巷子聽戲，慢慢悠悠散步而來。敘了很多閑話，趙修辭感覺有這麼片刻從商賈勞神中解脫了出來。
「琴要幽幽地挺，這黑天能給琴音增色。」仄兒評價。
仄兒、平兒頓住，轉頭看見自家老爺定在那兒，便靜靜候著。
這音第一聲響起時，趙修辭便是一驚。他等待第二聲，此後每一聲，他都是在確定與不確定中搖擺，反反覆復，這感覺……使得他不得不立定思索，一會兒才想起要前去趕著看看那高台之舞。
「可是……什麼故人？」仄兒看老爺步伐加快，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有一點像。」
自恃身份，他們並未走得太近，與一群看起來臭汗滿身的人站在一起有些難受。芳草巷子不甚寬廣，站在最後一排的人也是仰著脖子來看，趙修辭一看便皺起了眉頭，太不雅了。
人群又響起一陣哄鬧，屏風上現出了變化，一道門戶透現映出，開啟之後，又是一重門戶，重門次第而開，顯得其後深遠，一個人影由遠處，慢慢走來，明明屋台也不甚寬廣，卻是走出了極其深遠的廣度。有人小小的驚嘆，不過是少數。大部分人屏息靜靜看著，人影走近，窈窕婀娜，隔著簾幕，黑光白影，疊渲屏上，時快時慢，時近時動，把在場大部分都套進了獨特的節奏中。
「你們覺得如何？」趙修辭淡淡看著影舞。別人痴痴看的時候，他已經跳出來冷眼旁觀了。
「嗯，這舞與這琴好像不合。」仄兒皺眉，組織著思緒，「倒不是說這兩者不好，而是一種各自為政的感覺，還有，這舞女的有些動作也是有些奇怪了。」
「仄兒說的也是我的感覺，這琴音清泠，滄古，聞之忘俗，而這舞蹈尚有不精之處，我細細看了，在於骨骼還不夠柔軟，只是這舞女靈活輕盈，倒是將將蓋過了這一不足，不過該是柔媚的動作用輕靈去替代，味道就是不足啊。」平兒有些惋惜地搖搖頭。
「看不出平兒這麼懂舞。」趙修辭摸著短髯，用一種新的眼光看向平兒。
「我是從仄兒的舞中看到的，仄兒的舞，其柔媚處能銷魂蝕骨呢。老爺你說是不是？」
趙修辭促狹一笑，「仄兒你說是不是？」
仄兒斜斜地低著頭，「不是說舞么？怎麼說到我身上了。」
「那就不說你了。」
「老爺。」仄兒音轉聲繞，嬌嗔中不知是不滿還是羞赧。
趙修辭正色道，「仄兒說說舞蹈，那我就說一說。這舞確實柔美不足，不過可稱空靈近仙，缺陷也還有幾處，不過舞者年紀尚小，若是善加調教的話……」他瞥見仄兒神色不悅，就堪堪打住，話頭轉了一轉。「不過，這琴與舞不合，但是有一個共同點你們沒有提到。」
「什麼共同點？」兩女異口同聲問道，她們自認為聽著，看著都已經很仔細了。
「你們不想先猜上一猜么？」趙修辭摸著短髯。「好吧。」看到兩女果真沒有想猜的興趣，他只得自問自答，「這共同點就是，都有一種孤獨感。琴聲孤傲，高高冷冷，有一份寒意，讓人隔遠，境界高絕而驚艷。那舞則飄來飄去，似乎只在自己的境翩躚，自成一格，用這種如同置身畫屏的觀看之法倒是契合了。若不立這屏風擋一擋倒是要失色了，就彷彿放大了自說自話的意味。不過這共同點也不能掩蓋這舞跟不上這琴曲內韻的事實。」
「嗯，是否這舞不能中其節，不能感應內在節律，由此不夠動人？」平兒問道。
趙修辭道，「看來平兒真的很懂舞，你還待藏拙么？我們現在恢復，這邊的舞、音之藝，已經賞完了。」他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老爺，那我讓子格他們將馬車趕過來。」
「不必了，我們走過去吧。不遠。」
三人慾轉身離開，忽然自琴聲中傳來羯鼓之音，節奏一時紛亂。琴聲戛然而止，鼓聲則漸濃，節奏隨之一變，開始俏皮起來，人群中也傳來哄鬧、嬉笑之聲。
仄兒眉頭一皺，「晚間在街坊上如此吵嚷，也不知道那些巡行之人在哪。」
平兒道，「多半是在錦鴛坊、紅繡閣，也許有少數人會選擇去萬花叢。」
趙修辭道，「平兒你有點過分了，回府之後，罰你作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