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霓裳
芳草巷子
文里攜帶著錦盒向後院行來，他之前向沈重承諾的五件功課，他都帶了來，正是鋪子中買的芍藥、杏花、辛夷、青梅、含笑，以及虞美人六件果子，其中青梅果子濕陷軟紅泥是他的舊作，所以帶了六件，恰好五件是新作。自從沈重說了他帶了孤誠詣前來，文里被逼迫著有了動力，他不想承受那號稱家法的東西，太可怕。
而牡丹、藤蘿、玉蘭、金萱、幽草以及茉莉花果子，他要慢慢分批次拿給師父看，因為看了之後就會要求他做修改，他的工作量又要多出好多，只要童春這小子不多嘴，師父還是不會發現的。這樣的小心思文里早已輕車熟路。
來到門前，童春不在，風畫正在同一女子說話。
「風畫姐姐，這位是？」
女子聞言轉過身來見禮，「文少爺好。」文里只見她眉墨如畫，神色淡然，用一根黃楊木簪綰住頭髮，雖不如風畫美艷溫和，但是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這是平兒，以前在修辭老爺府中。」風畫笑著介紹。
「原來是平兒姐姐，幸會。」文里轉對風畫說道。「風畫姐姐，我先去見老師了，不同你聊了。」
風畫打趣道，「誰要同你聊天，你很有趣么？快些進去罷，我要同平兒討論《山水訓》了。」
文里嘆了口氣，「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風畫笑了，「什麼野花家花的，幸虧平兒脾氣好，若是你對雨畫這麼說可就糟糕了，而且你自比為花，羞也不羞。」
文里做了個鬼臉，便扣門而入了。進了房間，文里見沈重把玩著一透明的石頭，全神貫注，聽見聲響也沒有理睬的意思，那石頭晶瑩剔透，頗為可愛，文里上前對沈重說道，「老師，我帶了功課前來。」
「打開吧。」沈重沒有抬頭。
文里一般打開盒子，一邊看著那石頭，其中有液滴晃動，十分有趣。
沈重感覺文里目光投來，說道，「萬事萬物可分剛柔陰陽，蓋這種分別來自於相對的比較，外部是陽，相對內部就是陰，外部是剛，相對內部就是柔，這道理有時候隱微，不過這石頭，倒是極端顯示了這種情況。」
「老師說的對，陰陽互根，也可相對轉化。」文里隨口胡謅，他主要就是好奇地看著水膽石，也不知道腦子裡真實想著的是什麼。
「所以說，這東西你還是不要看了為好。」沈重將水膽石放入一旁錦盒，順手將蓋子蓋上。「你的心思容易旁逸，看多這些你會分神的。」
「老師。」文里有些委屈。「因看了這個，徒兒對溏心的果子更加有心得了呢，怎麼會是分神。」
「咳咳，我們說一說正題吧。」一般沈重有了什麼新玩意，都是盡量避免讓文里感興趣，因此看到文里但凡有一點點興趣，他都要收起來，不為別的，他很煩文里同小童爭吵起來，這院子空間不大，他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躲避這種對稀奇玩意的爭奪，對，就是這微不足道的理由，沈重也想盡量扼殺在萌芽，他管不住自己，只好盡量去管自己的徒弟。
文里有些緊張，師父大概要說店鋪的事情了，好在店鋪一天的果子都被趙修辭買走，也算開了個好頭，但是這種好事不會天天發生，更何況，文里私心果子少賣一點，這樣他這個甩手掌柜也好輕鬆些。
好在沈重似乎沒有這個意思，他看了文裡帶來的果子，便從裡間多寶閣上取了兩件物事下來，一件是蜜蠟佛手枝，一件是葫蘆蟈蟈筒。
文里望見多寶閣上似乎有些他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探著脖子張望著，不過架子現在被沈重挪到了裡間，他又巧妙地擋著，文里也看不真切，不由暗暗遺憾，看來師父真的是不讓他再看到這些了，自從上次發現文里偷偷「取」了他的箋之後。
「嗯，你真的帶了五件新的過來，還算說道做到了。」沈重看著盒子里的果子說道，他取來絲弦，挑起了虞美人果子，展開點評。
「你看，這蜜蠟花果，是以硬做軟，你所做的虞美人果子。」沈重瞥了一眼，「嗯，霓裳。不管是本物，還是名字，都還不夠軟。」沈重手操絲弦，將虞美人果子霓裳左右前後翻來覆去地看，虞美人確實在他手中快要旋轉起來，如同舞女的裙，不過這裙子太硬，不同於真的虞美人花完柔軟多姿，風輕輕拂過便會呈現嬌弱之態。沈重由此覺得這個特點沒有抓住。
細看這件霓裳，文里以極薄的透明片糅合而成，每片在未乾時進行塑形，不過幹了之後，便定了形，雖然是波浪翻滾一樣的曲面，但是口感卻是脆的了。不過每一片，都用了稍微不同的顏色進行暈染，很多人遠看不會有什麼不滿。
「老師，花都是軟的。那麼豈不是以後都不能用糖片來做了？」文里覺得柔軟的感覺本身就是難做的。
「並不在真實的軟硬，而是光澤、透度、脈絡。你做的光澤亮麗，太過了，要既有些透明，又不那麼光，再帶有絲絲的紋理。」
文里忽然一愣，帶上我幹嘛？
「嗯，可以試試糖面，不過太過黯沉。而單純的形態塑造，不若直接以相類之物模擬更加巧妙。」沈重沉吟，「也可以用林檎切片，漬以蜜糖，模擬柔軟搖曳之態更加貼近，再以色粉灑染出漸變顯得嬌麗多彩。」
「好吧。」文里應道，糖漬林檎也沒有單純的糖保存時間久，沒有後者可以放在店鋪的時間長，那麼就要少偷懶了。腦中閃過遺憾，但其實大部分都是工人上手製作，他只是示範那麼一兩朵。
不管是不是他自己做，在老師面前都沒有什麼商量餘地，雖然他會背後耍些賴皮。
沈重放下虞美人果子，又撥起辛夷果子觀察起來。
「既然這個叫做夢筆，也不定要做成花枝的樣子，你看一看這個范制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