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不謀而合
老簸箕喘著大氣跑進了院子,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才艱難的開口說:「老村長,出大事了!范大先生他……范大先生他找不到了!」
「人好好的怎麼會找不到呢?我說老簸箕你這熊貨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最近村裡出的事還不夠多嗎?我還以為范大先生不行了呢!既然,既然只是找不到……怎麼就找不到了呢?范大先生不是昏迷不醒了嗎?」牛三根接連變化了多種語氣,先是誤以為范大先生死了,后得知范大先生僅僅是找不到了,不禁又緊張起來。
「唉!我也想好好說話,但你不知道這一通山路跑回來,就是一匹騾子也受不了啊!」老簸箕熱得滿頭大汗,一邊咧著嘴解衣扣涼快,一邊解釋:「我們剛走到半路,范大先生突然就醒了,說是啥……說是想通了啥事,讓我們送他回來,我們那會兒剛要出山去醫院,哪能就這麼把人送回來,可范大先生太犟了,自己下了架子車,一溜風的不見了!」
「人前腳還不能動彈,怎麼就一溜風的不見了呢?」牛三根立時追問,同時搖頭嘆息:「我說你們幾個大老爺們簡直就是一堆慫貨,好好的一個人居然就這麼給弄丟了你說說!」
「你們不用再爭執,人已經回來了。」李正功說著,隨即快步走到院門口,而就在這時,只見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一頭扎進了院子來,仔細一看,可不就是范大先生!李正功一個箭步衝上前,雙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范大先生,並把人攙扶了進來。「快來幫忙,把人送到屋裡!」
聽到李正功的話,我和牛三根慌忙迎了去,穩妥的接下了范大先生,此時此刻,我倒是覺得范大先生輕了不少,按理說一個大活人,又是像范大先生這麼壯實的人,少說也得有個一百多斤重,然而觸碰到他時,我明顯感覺到他最多只有三五十斤重。
這個重量,就算是一個三五歲的娃娃,恐怕也就這麼回事。
再看范大先生的氣色,似乎蒼老了許多,準確的說,應該是憔悴了很多才對。他眼窩凹陷,面色蠟黃,氣息微弱如遊絲一般,活像個將死之人!
直到我們把范大先生平放在床上,范大先生仍舊睜大雙眼,儘管氣色虛弱之極,但他似乎在拚命的硬撐著。李正功適時來到跟前,仔細看了看范大先生的眼睛,最後又檢查了一下范大先生的手指和腳趾,以及胸口。
此番檢查,和先前檢查牛三根的那一齣兒一模一樣。
「你若肯堅持,不會弄到這步田地!」李正功緊皺著眉頭,沉聲向范大先生說道。
范大先生死死的盯著李正功,不多時,微微笑了笑:「李道長,我雖然只是一介陰陽先生,並非正統道門中人,但我還是知道,有些事,是我們這些人該做的,而且,是必須要做的!」
「你該知道,那陰屍背不得!」李正功再次沉聲開口。
范大先生聞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我的道行雖淺,但為了搭救此地百姓,也願意捨命相救。或許這麼做對於我沒有什麼好處,可我還是願意這麼做。李道兄,你能來,我就安心了……這兩天,我真的很累……」
「這是你為我惹的事,縱然我來了,你也別想就此放手!」李正功不再理會范大先生的話,瞬間從布包內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再打開,裡面竟是一根根精巧之極的纖細銀針。且手法嫻熟的取出其中一根,就在范大先生即將昏睡之際,突然扎向他的人中穴:「人中!少商!隱白!」
三針下去,范大先生忽然又大睜雙眼,張嘴喘了一口大氣:「呼!」
「忍著點!」看著臉色憋得越來越紅的范大先生,李正功依舊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口中同時說著,並相繼施針:「申脈!風府!承漿!」
再三針下去,范大先生霍地坐了起來,且面色脹紅,渾身不停的顫抖,很顯然,李正功的施針,確是讓他異常痛苦……「李……李道兄,你,你不必這麼大費周章……我,我還死不了的!」
「你當然不會死,但我若是此刻不救你,恐怕你不久之後一定會死!」李正功不理會范大先生的婉拒之言,再次施針:「勞宮!上星!」
「啊!」
哪知最後一針紮下,范大先生終於無法再繼續矜持,大聲的痛叫起來。而他的額頭之上,更是不斷的湧現一抹抹豆大的汗珠,只不過那汗珠子,卻是漆黑之色,不多時,我便是聞見一股子腥臭之氣,飄蕩過來。
「李道長,范大先生他咋了?怎麼會這麼痛苦?」我忍不住問了一聲。
李正功隨口回了一句:「他身中陰毒已深,非此法而不能救!只是此法太過痛苦,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唯有他范大成可受此針!此針既已施下,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他的造化了!唉,你雖是陰陽行當的人,但也應該明白前番作為乃是大忌中的大忌,這麼救人,遲早會把你的命搭進去!」
說完,李正功站起身子,靜靜的看著范大成在床上來回的蠕動痛叫,而他身上的衣服,也逐漸的被汗水濕透,只是他身上的腥臭氣味兒,也越來越濃!
最終在場的所有人,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轉身乾嘔起來。只有李正功靜靜的站在范大成的身旁,仿若無事人一般站在那裡。
「匡扶正道,乃是我輩之榮幸,我怎能退縮!!」范大成一邊痛苦的哀叫著,一邊咬牙切齒的怒喝連連,似乎只有這番蕩氣迴腸的豪言壯語,才能鼓勵他自己承受那普通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劇痛。
不知道範大成在房間內哀嚎了多久,約莫一個小時后,房間內的叫聲逐漸的變小,直到再也聽不到范大成的叫聲。過了好一會兒,我實在忍不住,緩步溜了進去,探了探頭,向內屋的床上看了一眼,只見范大成的氣色竟好了很多,而且,李正功此刻正坐在床沿上,低聲與范大成交流著什麼。
見到我,范大成微笑著向我招了招手,我咧嘴一笑,快步走了進去:「范大先生,您好些了嗎?」
「我好多了,李道長醫術通神,且有鬼神莫測之道術秘法,有他在,縱然是天塌下來也不會有事了,呵呵!」范大成開心的說道:「想必你們兩個就不用我各自介紹了吧?李道兄,你看猴子這孩子怎麼樣?」
李正功聞言,微微扭頭,正色的看了我一眼,才淡淡的開口:「年輕而富有朝氣,聰慧卻又太過衝動。」聽完李正功的話,我老臉一紅,微微低下頭撇了撇嘴,雖然我很想被李正功這樣的高人誇兩句,但不得不說,他的坦誠讓我深深的欽佩。
「呵呵!年輕真好!」范大成劫後餘生,感慨良多。「李道兄,若是放在當年,恐怕我會比猴子還要更加衝動一些,只可惜我年輕時沒有好好修習道術秘法,以至於現如今每每遇到凶邪惡事,總有些捉襟見肘的狀況出現,真是讓李道兄看了不少的笑話啊!」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話!」李正功一臉認真的回答。「原以為這牛頭窪的事,只不過是一具陰屍在搞怪,但隨後我發現此事的背後,定不簡單!」
「李道兄果然是道法精深,剛剛來到牛頭窪,便已摸清了牛頭窪的凶禍之因!」范大成亦是一臉崇拜的望著李正功,轉而又苦笑了一下:「慚愧的是,我事後才發現蹊蹺!但現在看來,我和李道兄的想法多半是一致的,這牛頭窪的事情,絕非一具陰屍那麼簡單!」
「你讓猴子這孩子在一旁聆聽此玄邪之事,莫非你范大成有收徒之念?」李正功突然看了我一眼,轉而向范大成詢問。
「呵呵!李道兄真是折煞我了,我僅僅是個陰陽先生,此生再難有更大的作為,若是收徒,豈非誤人子弟?」范大成苦笑再苦笑:「猴子這孩子,重情重義,且又是山神廟老神婆的傳人,無論如何,他都有坐在一旁聆聽的資格。再有,若是這孩子深究其玄邪真諦,他日豈不是能夠造福一方百姓?」
「隨你。」
哪知李正功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直把我搞得坐立不安,我是真想不明白李正功為什麼這麼排斥我介入陰陽之事。而且,他似乎並不太喜歡我繼承孫婆婆的遺志。「陰屍雖有陰毒,但陰屍終究還只是陰屍而已,卻不能把人弔死在村西口的老柳樹上面。至少這件事,僅憑一具陰屍是辦不到的!」
「李道兄,我們真是不謀而合啊!」范大成越說越起勁,不禁靠著床頭坐了起來,緊接著又說:「出事的黑窯洞遠在村東頭,而村裡的死人事件,接連發生在村西口的歪脖柳樹上面,這說明什麼?這隻能說明一點,真正害死那些村民的,並非是陰屍!而是操縱陰屍的另外一個東西!」
「嗯,那黑窯洞勢必要再去探一探了。」李正功點頭應承一聲:「但眼下牛頭窪還將面臨一件更為棘手的問題!」
「什麼問題?」我幾乎和范大成同時開口詢問。
李正功遲疑了一下,仍舊直言不諱的說道:「必須再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