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初升的旭日,透過窗帘,把溫暖的光芒揮灑於整個房間。
思雨緩緩睜開眼睛,她覺得自己彷彿睡了一個世紀之長,如果可以,她真的不願意醒來。下體依然隱約傳來疼痛,但怎麼也不及那撕裂般的心痛與那柔腸寸斷的悲傷。
一直守在她旁邊的濯拓見她終於醒來,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嘶啞地喊出:「雨兒!」
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她強忍住心底的痛,虛弱地說:「孩子……沒有了,是嗎?」
濯拓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神情,愧疚地說:「對不起,雨兒。」
思雨沖他淡淡一笑,幽幽地說:「幹嗎要道歉,都不關你的事。是我,天生與孩子沒緣分吧。」說完想起身。
濯拓見狀,慌忙扶著她,問:「雨兒,你怎麼了?要去哪裡?」
「我想去洗手間。」
「你別動,我抱你去。」
躺在他懷裡,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與滿臉的柔情,思雨不禁暗問自己,此時的他是認真的嗎,或者這又是他的虛情假意?現在,他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她猜不懂,也看不透。
這天,濯拓破天荒地,沒去公司,一直留在家裡陪她。好幾次他想與思雨聊天,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思雨見他每次都是欲言又止,便也沒多加理會,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有時思考,有時腦子一片空白。
第二天,趙東毅又來替思雨進行檢查,還開了一些補藥。為了能更好地照顧她,濯拓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叫沈母過來,自己回公司,把這個寧靜的空間留給她們母女倆。
沈母知道思雨又流掉了孩子,那股心痛難以形容,除了流淚還是流淚。她一邊煮粥一邊無語地痛斥著上天:「老天爺,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的女兒,折磨這個善良單純的孩子?她到底前世犯了什麼大錯,要受這種椎心之痛?」
抹乾眼淚,沈母強裝微笑,端著溫熱的小米粥來到卧室。
這時,思雨也正好醒來,當她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母親時,眼淚再也忍不住,直涌而出。
沈母把粥放在臨時加擺的桌子上,衝到她身邊,緊緊摟住她,心疼地說:「小雨,媽的寶貝。」
思雨把頭深深地埋在她懷裡,凄慘地大哭出聲,「媽,為什麼我的命運會這樣?六年前,至親抹殺了我的孩子;現在,是至愛抹殺了我的孩子;再一個六年後,又將會是誰剝落我孩子的生存權利呢?我還有多少個六年?」
沈母一聽,終於肯定心中的猜想,又氣憤又無奈地說:「原來真的是他,他真的那麼狠心,媽早就想過,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想不到竟然這麼快,結果還這麼殘忍。」
「媽,我應該恨他的,可是,我卻恨不起來。當年,爸爸逼我落掉孩子,我沒有恨他;如今,拓故意使我流掉孩子,我也沒有恨他。我心中沒有恨,媽,我是不是怪物?是不是冷血?」思雨抓著自己的頭髮,發狂地嚷著。
「小雨,可憐的孩子。」見她如此迷茫與難以控制,沈母悲怒交加,仰頭看著天花板,大聲叫嚷出來:「老天爺,你還有眼嗎?為什麼要折磨一個如此無辜的孩子?有懲罰,沖著我來好了,求求你不要再折磨她了,不要再折磨我可憐的孩子了。」
兩母女就那樣抱頭痛哭著,草木含悲,風雲變色,天地動容。
在沈母的細心照料下,在東毅的傾力療理下,一個禮拜后,思雨的身體終於慢慢恢復過來,偶爾雖然有些虛弱,但走動基本沒問題。在她的央求下,沈母終於回家去了;濯拓多次留在家裡陪她,但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沉悶得很,最後,他便又繼續回公司,晚上下班后才回來。
再過兩三天後,思雨的身體已完全復原,呆在屋裡整整十天,她快要悶慌了,穆淳打過好多次電話過來,但她都找借口敷衍過去。今天,她終於走出這個幾乎要令她窒息的屋子,往「寄情軒」奔去。
看到久違多天的人兒終於出現在自己面前,穆淳驚喜交加,當看到她蒼白的嬌容與平坦的腹部時,馬上便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心疼地說:「思雨,你瘦了。」
聽到這關切的話語,看著眼前這張永遠都那麼溫和的俊容,思雨忍了好多天的淚水終於又充滿眼眶。
穆淳見狀,刻不容緩地關好畫廊,帶著她,又朝海邊跑去。
這次,思雨並沒有再對著大海呼喊,她站在海水邊緣,怔怔地看著遠方。
穆淳默默地站在她身邊,滿臉擔憂。
「穆淳,你說,大海會不會載走我的孩子,把他們帶到一個無憂無慮,只有快樂、沒有悲傷的地方呢?」
「思雨――――」
「希望它會!」看著茫茫大海,她喃喃自語著:「帶走了也好,這樣他們就不必像我這樣,來到這個世界受苦。」
穆淳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那張絕麗的嬌容布滿凄美的神情,看著那雙秋水明眸充滿茫然與憧憬,心中的疼痛再次油然而升。
「穆淳,你恨過一個人嗎?」她依然定定看著遠方,「我是個怪物,我沒有恨。我是個沒用的母親,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思雨,你怎麼這樣說自己――――」穆淳憂心忡忡。
「我以為我會一直堅強下去,卻發現我不行,我對他的愛正在慢慢消退,我可能無法堅持下去了。怎麼辦?穆淳,你那麼聰明,那麼善解人心,可否給我指明,怎樣才能繼續愛下去?」說到最後,盈蓄在眼眶中的淚水緩緩流出,滑過蒼白的臉頰,大顆大顆地滴到海水裡面,濺起一個個小圈。
穆淳再也忍不住,立刻伸出長臂,把她緊緊擁進自己懷裡,義憤填膺地說:「思雨,不要責怪自己,不要逼迫自己,是他的錯,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愛。」雖然她不說,但他隱約知道,孩子的流掉肯定與濯拓那渾蛋有關。
眼前這個胸膛,雖然不夠拓的健壯,不夠拓的溫暖,卻給她一種莫名的安全感,讓她不受控制地把頭深深埋在裡面,好想永遠就這樣。
她的依賴,讓穆淳悸動了一下,不由地加深環在她細腰上的左手力度,右手稍微往上移動,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慰著:「思雨乖,你累了,把這裡當成你的港灣,好好休息。」
彷彿受催眠似的,思雨竟然就那樣靠在他懷中,睡著了。穆淳動也不敢動,即使手都麻了,還是緊緊擁著她。
斜陽把兩人的影子合成一體,清澈的海水裡,倒射出一個細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