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八)

第38章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八)

隨著夏日的臨近,聖上的病體似乎越發沉重,好幾日的太極殿早朝都沒有能出現。聖上自從開始用方士和胡僧招魂以來,似乎越來越信任這些方外之人。自年後便開始煉丹,據說每次吃完仙丹,都能在半夢半醒之間看到左昭儀的音容笑貌。推薦這些方士入宮最多的人,便是廣陵王。聖上愈發信任倚重他,聽說預備擢升他為太尉,金印紫綬,位列三公。然而他卻不知為何選擇了拒絕,自稱德不配位,需再立軍功才敢領受。

妙華本能覺得,拓跋適並不是一個無欲無求的人,他的野心從眼角眉梢皆可窺見,所以並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做了這樣一個選擇。

但是她也不想去費心思考這些,因為有消息傳來,她的璧郎已經在回京的路上,過不了幾日便要回來了。

彷彿空氣都有了生氣,天氣那樣晴好,一池蓮華開了大半,將綠水都染上了鮮活可愛的顏色。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這樣一個小荷初綻的季節。他一走小半年,也不知道瘦了沒有,是否晒黑了?聽說涼州風沙極大,也不知道他清俊好看的眼,是否沾染著風沙的塵埃。

數著日子過,日子竟像是靜止了一般,過得很慢很慢。她一日又一日的望著宮門的方向,覺得自己都快成了一塊望夫石,痴傻又執著。璧郎對於她便是所有的執著,她第一次看到他,第一次將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第一次投入他的懷抱……她無依無靠,唯有他才是此生的救贖。

在她等待的日子裡,拓跋逸也在晝夜趕回來的路上。

涼州戰事已了,本來需要一些時日休整一番,偏偏耳聞了那個留言。玉衡打聽到的信息是,確有其事。他不是懷疑妙華對他的心,只是他的心上人是個傻姑娘,這樣的流言會讓她不知所措。他一路上都在想,留妙華一人在王宮之中,本就是最不讓他放心的事情。比起那些人的爾虞我詐,他的女郎有著一顆簡單澄澈的心,不染塵埃,不藏心事。若是有人專門利用她,她該多可憐,多無奈。

明明知道此次入京或許是有人刻意的安排,但是反覆思量之下,還是放心不下。他只要回去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確保她無恙才好。若是可以,他會懇請聖上允許,帶著她一起,天涯海角也會如家一般。

一路疾馳,終於到了潼關。略微停歇一夜,估計再有一日一夜便能回到京城。思念如蔓草,糾纏繞心中,恨不得能立刻見到她,聽她軟軟地喊著自己「璧郎……」

「璧郎……璧郎……」妙華做了噩夢,在夢中凄厲地喊叫。醒來時,一室月華融融,她的璧郎不在身邊。

拓跋逸也做了個夢,夢中有人一遍一遍喊著他的名字。

他猛然睜開眼睛,寒光驟然閃過臉頰邊。幾乎是本能,拓跋逸向後一躲,迅速從睡塌之上滾下,閃開了刺客的劍鋒。對方趁著幽暗無光,又向他直直刺了過來,他雖然看不清楚,但是聽著風聲辨出方向,順手拿過一個物件,扔了過去。對方應該是被打到了手腕,慘叫一聲鬆開了手中的劍,劍身還沒落地,拓跋逸便將它拿到了手中,準確無誤的割破了對方的喉管。血液噴濺,有絲絲溫熱灑在了臉頰上。

屋內剛剛平定下來,屋外卻有火光大亮。他所住的館驛著了火,火從東邊起,順著風向迅速蔓延,不過短短片刻,便已有了不可收拾之勢。黑煙滾滾籠罩了整個館驛,已經開始有了房梁轟塌之聲。侍衛們還在睡夢之中,身陷火海而不可自拔,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也開始劇烈咳嗽起來,有人已經陷入了昏厥。

玉衡和璇璣就守在門外,見此情景,忙將布帛撕裂,沾了水,遞給了拓跋逸。

「殿下彎腰,煙往上走,咱們低一些就能好一點。」玉衡護衛著他往出走,而璇璣則和為數不多的侍衛,對付那些趁著火光,從屋檐上飛下的刺客。他此次回來的著急,守衛並沒有帶幾個,所幸璇璣和玉衡的武藝皆不差,足夠以一敵百。

但是煙霧太大,很快就已經讓人辨不出方向了,稍稍一開口,喉嚨便是劇痛。後面的喊殺聲越來越大,刺客非但不少,反而越來越多。對方顯然已經做了周密的安排,一點生機都不想留給他。

「玉衡,帶著殿下先走!」璇璣的聲音從身後發出,氣息微弱,像是已經抵擋不住了。玉衡的眼圈紅了又紅,看向了他。

「去吧,去幫他,本王自己能夠找到出口。」他知道玉衡的所思所想,這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比親生的兄弟還要親幾分。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去死呢?就連他都不忍心!

玉衡還在猶豫,而他已甩開了對方的攙扶,自己提著一柄劍,向著唯一的逃生口走去。可是玉衡卻緊攥著他,不肯放手,咬著牙道:「殿下是奴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我倆都不會丟下殿下的!」

情勢危急,不能猶豫,兩個人沒有再停留,而是踉踉蹌蹌地逃了出去,剛剛離開,身後便突然傳出一聲巨大的倒塌聲。方才的館舍已經全部榻毀了,煙塵繚繞,不可回首。他們都知道,璇璣估計是凶多吉少了。忍著巨大的悲傷,人還是要向前看,逃出生天才是當務之急。後來陸陸續續又遇到了一些此刻,玉衡深受重傷,就連他都被傷了胳膊。鮮血順著錦衣留下,叫囂著尖銳的疼,他能想到璇璣身上受到的一切苦楚。微微鼻酸,在一切平靜之後,靠坐在一棵大樹旁,看著煙塵之氣慢慢消散,天邊隱隱有了微弱的光芒。

天亮之後,潼關令才帶著人慌急的趕來。做夢都沒想到昨天來到此處的人竟然是清河王,最倒霉的是清河王還在自己管轄的地界遭遇了刺客。潼關令覺得自己這條老命怕是要丟了,若是聖上有心怪罪,夷三族都是有可能的。他帶著侍從四處尋找,終於在空寂的街上,看到了略顯狼狽的主僕二人,也帶來了一個不幸的消息——所有隨清河王前來的人,都死了。

待到看到璇璣的屍身,才真正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死得有些狼狽,臉上身上都是傷口,有些是刀傷,有些是火焰的灼傷。本來一個清秀的少年郎,此刻已是面目全非。不由得想到了他們初入宮時的樣子,懵懂的孩童,一晃眼都已經長大了。他的生命停駐在了最好的年華中,再也不會老去。

玉衡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屈膝跪在地上,搖著璇璣的肩膀,口中喃喃道:「臭小子,快醒醒!咱們一道服侍殿下,你別偷懶丟下我一個人啊!你快醒醒……」

然而那個沉穩的少年再也醒不過來了,玉衡趴在他身上大放悲聲。拓跋逸看著眼前的一切,睫毛微微顫動,眼裡紅成了一片。他雖然受到了聖上的偏愛,但是一直性子寡淡,不爭不搶。可是無論他多麼淡泊,別人還是不肯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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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皇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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