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水之孽2
聶兒走走停停,心中不停地想那個人看她的眼神,有些鄙夷,有些同情,還有一些嘲諷,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第一次見她就會對她擺出這一副樣子。
正想著,印池邊上被一圈警戒線包圍,警察把這裡層層圍住,似乎有了什麼重要的案件要處理。聶兒下意識繞開這段路,因為她實在不想看見什麼礙眼的小東西。剛走幾步,那股芳香自她身後縈繞而來,「呼——」聶兒長嘆,又轉而朝印池那個方向靠近,這裡一定發生了人力所不能解釋的事情。
透過人群,暗暗觀察,現場的血跡延伸的旁邊的荷花池裡,大量出血,究竟是外傷還是內傷,暫時不得而知,聶兒想,她有必要去尋找被害者,這是最簡單的方法,直接問被害者就知道那個怪物對他做了什麼。
旁邊看熱鬧的人可真不少,薑黃色長裙的大媽對身邊同行的人說:「你看,臉剛才我瞧了一眼,完全不成樣子了,像是被這湖裡的什麼東西啃完了,更別說身上,我的天,真是……絲——」大媽倒吸一口冷氣。
聶兒四下尋找,還是不見亡者魂靈,她轉頭問問那位大媽:「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啊?」
本來也沒人搭理大媽的話,她一見有人和她搭話,興緻立刻像中了彩票,「就是半個鐘頭前,給小姑娘夠蓮花的人撥開蓮花堆兒,一看,我的天啊,漂著……」聶兒邊聽邊點頭,大媽見完全沒有嚇到她,稍稍失了些勁頭,但是聶兒是因為阿婆說別人說話時不要打斷,要有些回應,她才這麼配合她的表演。
聶兒退出人群,一步一步往後倒退,「擠個什麼鬼!」「喂,你撞到我了!」「煩死,進去了還出來!」身邊人群不停抱怨。聶兒一一道歉,低著頭希望儘快離開這裡,她推測了一下時間,那人估計已經被領靈人帶走了,這樣的話就不能知道那是什麼怪物了,她有點泄氣。
一看手錶,已經六點四十,再不回家阿婆非得弄死她,聶兒準備狂奔著往公交車站,必須用性命搏一把。「一,二。」三沒有喊出來,因為她看見了一個帶著銀框眼鏡的人,從容不迫離開印池,不同於常人的感覺告訴聶兒,這個人很奇怪。聶兒抉擇著,要不要追上他看看他是不是人類,但是萬一他就是那個水形怪物,她沒有幾成把握能不驚動人群把他制服,這個時候姨母又不在。
暫時看看,不和他交手,聶兒抱著這樣的心理悄悄跟著他。男人拿食指把眼鏡向鼻樑上方挪移,陽光下,聶兒看見他撫眼鏡的食指上帶著一枚戒指,看上去年代久遠,銀質的戒指微微有些發黑。聶兒發現他步速加快,遂也加快了步伐,那人一個轉身立即消失在她視野之內,唯獨空氣中留下微不可知的生石灰和碳粉的氣味,略帶著茯苓的清新。聶兒明白那人一定是發現有人跟著他了,只是可惜聶兒沒能看清他的臉。
回到家,阿婆手持絲瓜瓤站在門口等她。
聶兒顫顫巍巍朝阿婆走去。
「阿婆。」
「又跑哪玩去了?」
「姨母家。」
「然後呢?」
「沒有了。」
「你今兒是不是去印池邊上了?」
「額,我——」她支支吾吾。
「實話實說!」阿婆像撫摸小貓一樣擺弄手裡的絲瓜藤,那是她用來刷鍋的寶貝。
「就,就去看了一眼。」聶兒的聲音原來越小。
阿婆舉起手裡的絲瓜藤,便追著連包都沒放下的聶兒,左邊跑右邊趕,聶兒畢竟年輕,不一會兒就把阿婆甩在身後。轉身,看見老人家氣喘吁吁,聶兒即刻停下,站在那裡傻傻地笑,「我不跑了,你別跑太快,當心路!」聶兒明白她已經六十五歲了,跑幾步就會氣喘不停。
阿婆追上她,說話斷斷續續:「我不是說——那些——不幹凈嗎,你怎麼——不聽話!」
「好,下次一定記著,你別生氣了,你看我停下讓你打我,乖吧?」聶兒討巧地說。
阿婆舉起的手緩緩放下,她的臉因為發覺聶兒有了變化而變得僵硬,但是具體是什麼她卻說不好,似乎是這孩子的笑,又似乎是她的妥協……
街角悄悄站著的那個人,倒托一本書輕輕地轉身離開,路燈的昏黃光線折射在銀框眼鏡的邊上,幽幽地泛著光芒。
女孩的微笑喚醒了聶兒一天的歡樂,她開始莫名其妙地喜歡上這個新同學,她的名字是,依凈還是凈依來著,聶兒暗暗說了聲糟糕。
穩住,只要不和她先打招呼,不叫她的名字就不會失禮。可是,剛坐下的她聽到身邊座位邊的女孩開口。
「我是崔依凈,記得嗎?」
聶兒心裡放下一塊石頭,「我的名字是這個。」她掀開數學課本的第一面。
「雙耳聶,好名字。」
聶兒不知道怎麼應付旁人的誇獎,只好點點頭,她的心第一次跳得飛快,幾乎快從嗓子眼躍出。以前還沒有這種感覺,今天早上醒來時,她忽覺房間的光芒是她從未見過的,一路上花開得真好,這香氣竟是如此迷人,為什麼從來沒人告訴她聞到香氣是這樣的快樂,同他人交流也是如此快樂。
「聶兒,你有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新同桌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沒有啊,我感覺很好,謝謝關心。」她自我感覺良好,是從所問有的好。
英語課匆匆過去,崔依凈也光明正大睡了一節課,聶兒瞥見她的嘴角恰好流著口水,實在覺得可愛,不過她還是體貼地拿出一包紙巾給她,然後做了個擦拭的動作。
崔依凈扭過頭,哼了一聲,似乎是對聶兒打擾了她休息有所不快,聶兒無奈地搖搖頭只好由著她去。不過,她睡著時真漂亮,眉眼分明的五官,長睫毛調皮顫動幾下,這讓聶兒想到了蝴蝶停在花瓣上的最初總是顫動幾下翅膀。
高中的科目都不是很簡單,聶兒計劃性極強,每天都會給自己安排好日程,便簽紙上一個個對勾,那都是已完成的印記,剩下的未完成的都是圓圈,她不喜歡打叉,總覺得那是錯誤的標記。
坐在崔依凈前面的是英語課代表,自然卷的黑頭髮微微遮住了她的眼睛,是個——怎麼說呢,反射弧有點長的女孩子,聶兒記得三天前她幾乎快把數學老師氣死在課堂上。
她和禿頂的數學老師對話大概是這樣的。
「景瑜,你沒寫數學作業?」數學老師看似笑眯眯的,但其實在座的學生都明白他是笑裡藏刀。
呆萌的景瑜同學點點頭,笑得燦爛:「對啊,沒寫。」
沒想到她一笑,數學老師的臉瞬間像池塘拋下一塊巨石,泛起漣漪,不,是巨浪。景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乖乖地繼續笑著,聶兒覺得這姑娘也是骨骼清奇,她究竟是不是故意呢?畢竟全班就她一個人沒寫數學作業。
聶兒趁「聰明絕頂老師」低下頭蓄勢待發,拉拉她的后衣擺,向她皺皺眉用口型道:「認錯,快點。」
還好這姑娘還有救,趕快補救:「那個,嗯,陳老師,我錯了,我一定在今天放學前寫好,對了,啊,那個檢討書我也寫一份給你,我真的錯了。」
……
事情過了三天,景瑜還是想不明白,她又回過頭問聶兒:「劉聶兒,你說他明明是笑著問我的,然後我就笑著回答他了啊,有什麼錯嗎?至於這麼生氣嗎?」
聶兒用盡全力忍著不笑,「大人都是善變的,等你長大就明白了。」02年出生的景瑜總是不如其他學生懂得多,聶兒也表示理解,她大景瑜三歲,旁的同學也大多都是98年99年的,像她這樣的並不多。
崔依凈從桌上爬起來,手肘撐著下巴,「你怎麼話這麼多呢?」
景瑜還沒有和新學生打過招呼,這麼漂亮的女孩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心翼翼地說:「你好,我是——」
崔依凈直直地趴在桌上,又再次沉沉睡去。景瑜看起來有些泄氣。
聶兒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崔依凈這個人她悄悄觀察了一會兒,她看起來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可是她總是會和聶兒找些話題聊,聶兒接不上,她就笑笑,也不說什麼。
景瑜撇著嘴轉過去,再不回頭同聶兒說話,這個新同學有點凶人,雖然漂亮,但是還沒有劉聶兒好說話。
放學后,聶兒正收拾書包,那個聲音又再次響起,不停地呼喚她的名字,聶兒躲了她幾天,本以為她會知趣地躲開,或者被領靈人帶走,但是她還堅持,聶兒聽到她年輕的聲音,心裡有些憐憫,還這麼小就死去了,一定很不甘心,美好的未來都隨風而逝,這樣的魂靈最最容易成為怨靈。
聲音再次響起,與此同時崔依凈握住她的手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喝杯奶茶?」
「我……」
「珍珠奶茶喜歡嗎?要不紅豆?」
「那個我有點事要處理,下次行嗎?」
崔依凈皺起那漂亮的眉頭:「下次說不定我就沒心情了。」
聶兒聽到小姑娘的聲音愈發靠近,她擔心崔依凈碰上她會被嚇著,當然,大多數人都感覺不到,但是萬一她就是那小部分里的人就不好了。
於是她有些匆忙:「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邊說邊把書包拎起來跑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