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鬼神怪力
九歌病情加重后的癥狀十分明顯,除了比以前更能睡些,精神也萎靡了不少。
藍珊和她說話時,她經常會走神,並非有意,而是她的腦袋總是感覺有些昏昏沉沉的,想一件事往往要回憶好久才能想起來,而且經常坐著坐著就開始犯困打瞌睡,別人一靠近,又瞬間被驚醒。
如此明顯的癥狀,楚翊塵就算有心想瞞也瞞不住,藍珊終於還是知道了真相——九歌時日無多。
初聞這個驚天噩耗,她和楚翊塵一樣,說什麼都不相信。
他們和世人一樣,把風兮音當神了。覺得就算不能真的起死回生,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風神醫都有辦法將其從鬼門關拉回來。
在楚翊塵幾次追問都無果的情況下,藍珊心裡依然抱著一線希望,以為風兮音只是暫時沒有想到,或是想到了但因為是禁忌之法不到最後關頭不敢使用......
人在陷入絕境后總是喜歡自欺欺人,藍珊和楚翊塵也不例外。那種失去心愛之人的悲痛和無望,他們切身經歷過一次,這輩子再也不願承受第二次。
風神醫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定然也是如此,他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漓兒再死一次,他會有辦法救漓兒的。
劉宅就這麼大,楚翊塵無心隱瞞,九歌身中雙毒之事很快就傳開了,原本熱鬧喜慶的新年,一夜之間變得沉重而又小心翼翼。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盟主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那個不知經歷了什麼才撿回一條命的漓兒公主,剛從地獄里爬出來,老天爺卻不肯讓她在人間久留。
大家怕九歌難過,明面上都沒有提這件事,藍珊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壓下滿腔的哀痛和憐惜,面上帶著笑,儘可能地維持著過年的氣氛。
直到初十那天,九歌體內毒素突然發作,和幾個月前離開王府時的情形一樣,早上醒來時五臟六腑像是移位了般,絞痛無比。
靈魂和肉體彷彿被分離了,除了痛,她無任何知覺。死生徘徊之際,她被什麼東西給弄暈了,又因為凌遲碎骨之痛,活活痛醒了......
下一瞬,幾乎是數十枚金針齊發,精準輕快地鎖住了她周身三十六處大穴,體內四處亂竄的氣血逐漸被壓下,當經脈里流竄的真氣一點點地匯聚到丹田時,一股無形的精純之氣自她體內激蕩開來,宛如浪潮般席捲整個房間。
屋內楚翊塵面不改色地抵住了,站在門口的宣於祁卻被震退出去,正在行針的風兮音只來得及運功穩住她體內的銀針,強橫的威壓撲面時,他眉峰微動,長發被拂起,飄落後擋住了輕抿的唇角。
半柱香后,風兮音收了針,剛走到一旁,九歌彷彿脫力般猛然往後一栽,楚翊塵一個箭步上前扶住,見九歌還沒醒,忍不住問道:「風兄,漓兒怎麼了?」
自從初一夜九歌體內毒素髮作后,他便派人日夜守在東廂,今早天還沒亮,九歌出事的消息就傳來了。
他匆忙趕來時就見風兮音在給漓兒施針,反觀漓兒面呈獰色,脖頸上青筋暴起,彷彿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初一夜毒發時都不見她露異色,這會兒突如其來的驚變怎能讓人不心慌!
風兮音行針時不好相擾,現已收針,楚翊塵便顧不得那麼多了,「難道那該死的雙毒又發作了?不是昨天還好好的嗎,這幾日也沒做什麼,怎麼會突然發作?!」
風兮音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從懷裡拿出一瓶透明的藥水,淺淺地淋在金針上,待金針全部浸潤后,再一支支地放回針囊,不疾不徐的動作讓人看得心中焦急難安。
楚翊塵望向宣於祁,希望他能幫忙說點什麼,宣於祁扶穩了門框,望了眼倒在楚翊塵懷裡不省人事的九歌,定了定神,心有餘悸道:「大概是武功恢復了吧。」
九歌武功時有時無的事,雖然沒有和他說,但相處這麼長時間,他多少也能猜到些。
「漓兒失去過武功?」楚翊塵盯緊宣於祁,面上瀰漫著濃濃的訝色。轉而又望向風兮音,風兮音神色無波,顯然是知道並默認了宣於祁的話。
「她怎麼會失去......」話沒說完,猛然想起宣於祁曾問過風兮音類似的問題。
漓兒運功過猛會導致真氣四散到奇經八脈與毒素抗衡,等毒素穩定后再重新匯入丹田。
可是真氣匯入丹田應該是個痛快淋漓的過程,為何漓兒這麼痛苦?
像是猜到了楚翊塵要問什麼,風兮音整理好針囊,放回藥箱,聲色沉緩似有幾分沙啞,「真氣回歸丹田時,毒素也會隨真氣流動侵蝕她的生機,腐蝕她的內臟。」
這個過程,豈止是痛不欲生。
「那、那該如何?」楚翊塵聽得心頭大駭,呆了片刻,再次將希望放在風兮音身上。
風兮音淺淺望了眼床上面如紙色的女子,清雋的容顏如天山頂千年不化的積雪,渺渺茫茫,「最多還有兩個月。」
「什麼......意思?」
風兮音垂眸,拎起藥箱朝門外走去,路過宣於祁身邊時,留下一句令人震驚的話。
「我會保她活過三月中旬。」
清冷的聲音堅定而隱忍,
短短一句話,讓楚翊塵驀然覺得四周萬物靜止,呆若木雞了半晌,回神時風兮音已離去多時,速將放下九歌,怔然望向宣於祁,「他什麼意思?」
宣於祁凝眸,思忖著要不要告訴楚翊塵哪些匪夷所思之事。
楚翊塵沒給他時間考慮,疾步追出屋外去找風兮音。風兮音已回房,他沒有敲門,直接沖了進去。
「真是急性子。」宣於祁不覺得風兮音會告訴他那些事,漫不經心地吐槽了一句,正準備幫九歌把門關上,屋內忽然傳來輕微的響聲,探頭一看,九歌醒了。
「楚翊塵都為你急炸了,你倒好,痛的時候痛不醒,睡的時候睡不醒。」此時九歌身上只穿一件中衣,宣於祁乾脆沒進屋,站在門口涼涼諷刺了她一句,轉身到庭院里等。
才走開幾步,便見楚翊塵從風兮音房間疾步出來,並匆匆忙忙地朝他走來,人還沒到近前,就火急火燎地問:「祁兄,你知道什麼?」
「楚兄是指?」儘管心中有數,宣於祁還是反問了一句。
「三月中旬!」楚翊塵定定地看著宣於祁,神色又是焦急又是憂慮。
宣於祁默了默,像是在等什麼,沒一會兒,九歌從屋內出來,望了眼庭中二人,又看了看最里側的那間廂房,低聲道:「進來說吧。」
見九歌醒了,楚翊塵暫把其他事丟一旁,連忙命人將早膳端過來,早膳上桌后,藍珊也來了。
「來的剛好,正好一起說了。」在和九歌達成一致后,宣於祁將他和九歌離奇的故事簡短地說了一遍。
像是在茶樓里聽說書一般,不僅匪夷所思,更讓楚翊塵覺得宣於祁壓根就是在胡說八道,「你在說什麼?什麼叫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藍珊也是一臉茫然,「世界和時空是何意?還有穿什麼......祁公子,抱歉,我雖能聽懂你的話,但不明白你的意思。」
「......」宣於祁汗顏,同樣是古人,為毛風兮音能聽懂?
他沒想到的事,藍珊楚翊塵之所以聽不懂,是因為他們從小所接受的教育不一樣。
風兮音生於江湖,自小學習的是五行醫術,奇門八卦,對星象地理這麼東西研究的比他和九歌兩個現代人還透徹,什麼奇聞怪談沒聽過。
而藍珊和楚翊塵一個是當朝皇室一個是前朝皇室,從小讀的是經史子集,詩書雅賦。五行陰陽術這種東西放在任何一個貴胄世家都會被稱之為歪門邪道,就連當初九歌和君羽墨軻隱晦地提起此事時,君羽墨軻都讓她別胡思亂想,說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
楚翊塵和藍珊就更不能理解這些有悖世間常道之事了。
「不懂沒關係,」九歌看著楚翊塵和藍珊道:「哥,嫂子,你們放心,我不會死的,離開這裡我會在另外一個地方繼續活著。」
「漓兒......」楚翊塵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藍珊嘴巴張了張,沒說什麼,臉上卻不自覺地露出哀色。
九歌一看就知道他們誤會了,嘆了口氣,不知該如何解釋。
宣於祁想了想,替九歌解釋道:「楚兄,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九歌口中的另一個地方也是祁的故鄉,我會和她一同前往。」末了,又補充道:「你們總不能以為我會為了九歌自尋死路吧。」
雖說他和九歌關係好,但絕對沒好到為她殉情的地步。
楚翊塵和藍珊面面相覷,總感覺方才那些怪談都是九歌胡謅出來為了安慰他們的,可看宣於祁截然堅決的神情又不像虛言。
到底是怎麼回事?
夫婦二人雖然對宣於祁所言持以懷疑,但這般離奇之事信不信是一回事,兩人都知道是不能外傳,即使是信任的人也不能說。人多口雜,誰知道最後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他們沒有對劉宅其他人說,只是在半夜談起時,既覺得荒謬又忍不住去相信。楚翊塵左思右想,決定找風兮音求證。
以風兮音的性情,如若不是事實,他不可能幫人圓謊。誰知風兮音卻對此事緘口不言,不僅此事,他彷彿又成了那個對世間萬物都漠不關心的神仙醫師,除非九歌毒素髮作或身體不適,否則也不與她多言。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而宣於祁之所以決定告訴楚翊塵,無非是希望三月前,他們能順利到達京郊水雲山。
沒一個適當的理由,以楚翊塵對九歌的看重,不可能讓她離開孟津。至於楚翊塵信不信、信了會有什麼反應,就不關他的事了。
任何會影響到他回去的因素,都要被扼殺。但凡想阻止他回去的人和事,都要提前清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