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奉獻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似乎世界末日已提前到來。

在一陣陣強烈的眩暈感中，尹天成想到的最後一件事，不是對渾沌與時空雙子神的痛恨，而是在告別時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一雙雙眼睛，充滿了期待，也充滿了祝福。

大家都認為尹天成肯定能夠挫敗渾沌的陰謀，但現實卻是剛好相反。

尹天成只覺自己墜入了世間最深的谷底，馬上步入死亡的懷抱，再沒有機會和大家一起並肩作戰了。

可他並沒有死，當一切平靜下來時，他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景象。

藉助極其微弱的光芒，尹天成看到眼前這個沒完全陷入黑暗的空間里飄浮著許多奇奇怪怪，大小不一的破碎物體。

以前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現在卻很清楚，這些奇怪的物體，都是時空雙子神收集的異世界外神們的殘骸。

不同於野心勃勃的禺疆，時空雙子神四處收集殘留在世界各地的外神殘骸，是為了將它們封閉在異度空間內，以防再度形成危害眾神的瘟疫。

這一瞬間，時光彷彿倒流了回去，尹天成覺得自己又到了時空雙子神考驗的時刻。

但他已沒有面對一切的勇氣，一顆心死了，希望也已破滅，前途就和眼前的世界一樣黑暗無邊，看不到任何一縷曙光。

「就這樣放棄了嗎？準備像流星一樣短暫消失，而不是繼續追尋著耀如烈日的輝煌？」

就在尹天成心灰意冷的時候，一個他永遠也忘記不了的聲音自遠處飄來。

從前，太章就說過類似的話，但此刻通過另一個人嘴裡重複說出，聽著是那麼的諷刺。

尹天成茫然地抬頭看去，見到另一個自己從黑暗中踏空而來。

他正是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擁有相同性格與能力，稱之為「鏡像」的神秘人。

上次因為這傢伙的阻撓，尹天成差點不能離開異度空間。

現在，見自己回到了原點，又跑出來搗亂了。

可此時此刻，尹天成心裡沒有一絲的波動。

本來，他想儘力裝出孤傲的樣子，可心裡卻有個聲音輕輕呢喃：「別裝了，再怎麼努力掩飾，也改變不了徹底失敗的事實。」

渾沌摧毀了最後的希望，讓尹天成徹底崩潰，再也沒法理性面對現實了。

現在的異度空間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監獄，自己將在這裡孤獨終老。

「看來你是做好了必死的覺悟。」

看著尹天成心力憔悴的樣子，鏡像大笑起來，猛地一拳向他轟了過來。

尹天成目光空洞，既不招架，也不閃避。

「呼」的一聲，拳風自他臉頰擦過，劃出一道血口。

鮮紅的血迅速湧出，順著臉龐流入腳下無盡的虛空里，聽不到任何聲音。

鏡像愣住了，顯然是沒預料到尹天成如此的頹廢與消沉。

繼而，他疑聲說道：「為什麼不還手？」

尹天成一言不發，眼光轉向別處，表現出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鏡像說道：「你若想死，很容易！」

尹天成還是沒有理他。

鏡像又說：「你現在死了，沒人會為你難過，因為從此以後，誰也不知道你的下落。」

他冷笑著，接著說道：「我差點忘了，一個無父無母的流浪兒，又值得誰惦記了？那些故意接近你的女人，也不過是尋求刺激罷了。」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尹天成，他憤怒扭頭，死死地盯著鏡像。

眼睛血紅，形如野獸。

鏡像卻嫌嘲諷的力道不夠一樣，繼續挑釁：「恨不得殺了我是不是？快動手啊！」

尹天成一雙拳頭捏的咯咯作響，緊咬著嘴唇，落寞地朝著黑暗深處走去。

鏡像在身後說道：「你想找到出口，然後去找渾沌拚命，對不對？」

尹天成繼續前行，沒有回頭。

「實話對你說了吧，那堵異度之牆隨時隨地都在變換位置，再沿用上次的方法，是永遠也出不去的。」

尹天成聞言一愣，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這傢伙不是另一個自己嗎？

他能看透我的全部心思，卻怎麼能知道我不知道的事？

一瞬間，尹天成怔住了，回頭奇怪地看著鏡像。

對方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因為這裡你只來過兩次。一個人要是在個鬼地方呆久了，自然能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聽起來很合理的解釋，尹天成卻從中看出了破綻。

他冷聲說道：「你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騙你，你不可能找到那堵牆……」

尹天成打斷他的話頭：「以前，你口口聲聲說是另一個我，現在居然變得和我不一樣了。」

鏡像強行解釋道：「即使同一個人，去過不同的地方，經歷了不一樣的事，多少會受影響，變得和原來不同。」

「發生了變化，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我們也就成了兩個不一樣的人。」

鏡像面色如灰，說不出話來了。

尹天成沖著他吼了起來：「你到底是誰？」

鏡像的臉色又變了，說：「你誕生於禺疆的元世界裡面，而我一出生就在這裡，一直都見不得光。」

尹天成追問：「創造出來你的神，是渾沌還是時空雙子神？」

「都不是。」鏡像搖頭說道：「而是另一位大人。」

「他是誰？」

「除了自己能領悟，否則你永遠別想知道他是誰。」

鏡像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他為何要創造出這樣的一個你？難道和我原因一樣，僅僅是為了模仿后羿？」

「不，他目的全是為了你。」

「我？」

尹天成目瞪口呆，這是他永遠也想不到的答案。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又沖著鏡像吼了起來。

鏡像冷聲說道：「你應該明白其中原委。」

他直視著尹天成，繼續說道：「來這裡之前，你已經知道渾沌滅世的動機，怎麼還想不明白？」

尹天成沉默了很久，忽然長嘆一聲，坦率說道：「我現在腦子很亂，實在是想不明白。」

「渾沌把你打擊的連腦子也沒有了嗎？」

說這話時，鏡像臉色陰沉著，咬牙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的恨你！」

他雖然在笑，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

尹天成詫道：「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恨我？」

鏡像低著頭，說：「一直以來，我都是做為你的影子而存在。困在這個鬼地方，無親無故，連個陪伴的人也沒有，更不會有人關心我，照顧我！」

鏡像發了瘋一樣地續道：「我甚至連情感也被剝奪了，感受到的全是你的痛苦與歡樂！這樣的生活，誰能忍受得了？」

撕心裂肺的嘶吼聲，久久地回蕩在異度空間內，讓尹天成感覺渾身發寒。

鏡像抬頭盯著他，一字字地說：「你死了，我就能掙脫束縛，獲得真正的自由！」

尹天成嘆道：「想不到你有這樣悲慘的遭遇。但造成你痛苦根源的不是我，而是把你創造出來的那個混蛋！」

「嘿嘿，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笨嗎，笨到不自量力的去挑戰創造出自己的造物主？」

鏡像嘴裡發出了夜梟一樣的笑聲，臉上的戾氣越來越濃。

旋即，他厲聲說道：「殺了你，我就能代替你，在渾沌創造出來的新世界里有一席之地，甚至成為五大神皇中的一員！這樣的好事，連小孩子都不會拒絕！」

話一說完，鏡像好像變成了世上最鋒利的劍，宛如長虹，向著尹天成掠過來。

尹天成頓時怒氣上涌。

他雖然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也不願意這樣窩囊死去，更不願死後成為渾沌的戰利品。

危急關頭，尹天成毫不猶豫地揮拳實施反擊了。

上次的經歷證明，鏡像擁有與自己一樣的實力，所以對方想取而代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刻，尹天成充滿了自信，絕不讓鏡像的臆想變成現實！

他這一拳頭的攻勢，兇猛無比，勢不可擋。

鏡像依舊是氣勢不減地撲向尹天成，可他的拳頭卻出人意料地收了回去！

尹天成的瞳孔頓時無限放大，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立即看出，鏡像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好讓自己能夠痛下殺手！

但喪失修為後的尹天成，已沒有能力中途撤回自己施展出來的攻勢了。

「轟」的一聲，石火電光之間，他轟出去的右拳直接貫穿了鏡像的胸膛。

鏡像的身體頓時軟作一團，當場倒了下去。

尹天成悔恨交加，一把抱住了鏡像。

「為什麼要這樣做？」

尹天成不解，更無法原諒自己。

「咳咳……終於解脫了啊……」

鏡像的胸膛被尹天成轟出一個大洞，嘴邊不斷咳出血水。

尹天成悲傷地看著對方，後悔也來不及了。

進入異度空間以後，倍受打擊的他太頹廢了，沒法保持清醒的頭腦。

要不然，憑藉自身的聰明才智與敏銳的觀察力，必能看出鏡像尋死的決心，悲劇就不會發生。

此刻，鏡像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我馬上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尹天成張了張嘴，可悲憤之下，終究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別難過了，我將和你一起見證美好的未來……」

話聲末了，鏡像頭一歪，死在了尹天成懷中。

尹天成呆住了，接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鏡像的身體化作了一道潔白無暇的流光，順著他的手臂直接進入了身體里。

這一瞬間，尹天成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好像曾經失去的修為全都跟著回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驚問聲中，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從沒這樣完整過，似乎與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繼而，尹天成理解鏡像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從這一刻開始，他擁有了完整的靈魂，不再是殘缺不全的人。

這究竟是鏡像死後化作了七魄，把自己填充完整，或者他原本就是自己失去的七魄了？

尹天成想不明白，腦子裡浮出了新的疑問。

是誰在暗中提供幫助，讓自己的靈魂變得完整？

一時間，尹天成想不出答案，但也知道這位神祇不是禺疆，因為這個陰謀家已經死了，即使活著也不會有善心。

而且，幫助他的神也不會是時空雙子神或渾沌，因為鏡像臨死前說過創造自己的是另一位大人！

能夠和渾沌一樣，被冠以大人的尊稱，普天之下，就只剩下那兩位超神一樣存在的人物了……

想通了這點之後，尹天成渾身顫抖，激動的不能自已。

在這個時候，他想起了窮奇的那本古書。

閉門思索的兩天里，尹天成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無聊之下便又翻起那本無字天書。

可那一刻，他吃驚的發現原先空白的紙頁上竟然出現了一行行的字。

等到看完所有內容，尹天成才發現這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一個他早已看過，某個古代聖賢親筆所寫的寓言故事：

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

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

倏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

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剛開始，尹天成想不明白，窮奇竟然留下這樣一個奇怪的線索。

但沒過多久，他就豁然開悟。

這本是渾沌在很久以前，借那位聖賢之手，給後人留下的關鍵線索！

現如今，尹天成把鏡像說過的話，和渾沌的動機聯繫在一起，一個震驚世人的真相立即浮現在腦海里。

最終的答案是如此震撼人心，他沒法說，也不忍說，因為說出來只怕是沒人相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的黑暗動亂都是諸神一手造成，而渾沌摧毀世界的原因卻是那麼殘忍無情，滑稽可笑。

就在這時候，四周光華大放，悉數灑在了尹天成身上。

天空之上，瓔珞垂珠，絡繹不絕，金燈萬盞，照耀四方。

此情此景，彷彿是要接引一位離去已久的大人物，出現在當世。

尹天成眼睛濕潤了起來，心知即將現身的是何方神聖了。

「倏啊，原來是你一直在默默關懷我！」

他振臂高呼：「世界已破碎的不成樣子，你還要坐視不理嗎？」

「對不起，我曾經迷惘過，也曾想放棄這個世界。是你，改變了一切，也改變我和忽的想法。」

滿天的黑暗盡皆退去，一個金光閃閃的身影顯現出來。

這位超越現世的超神，竟有著和尹天成一樣的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