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反抗
隨著異常強烈的生命氣息撲面而來,陸吾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看到每棵桃樹上雖然還有些花骨朵,但大多結滿了果實。
非常令人噁心的果實,它們根本不是什麼蟠桃,而是有著血紅人偶的形狀。
「人蔘果?」
陸吾差點要叫出聲來,可立馬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的目光,已經被果皮表面的每張臉吸引住了。
一張張死氣沉沉的臉,看不到任何錶情,可眼睛里卻閃爍著鬼魅的紅光。
也正是這些鬼魅之眼,透露出強烈的生命氣息,讓陸吾還未進到園中,就能清晰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陸吾臉上的驚愕還未退盡,便又看到更驚人,更毛骨悚然的事情。
凸出果皮的每一張臉,都是十分熟悉的臉龐!
它們全都是之前死去的諸神的臉!
陸吾的瞳孔驟然收縮,竟然從中看到了亡妻的臉!
殘酷的事實所帶來的震驚與痛苦,已閃電般痛擊在他身上。
這個向來樂觀的山神,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險阻也不悲觀的神,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絕望。
「混蛋,老子和你拼了!」
深受刺激的陸吾徹底失去了理智,他形如瘋鳥一樣飛掠而起。
剎那之間,周遭的空氣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壓力澎湃激蕩,被陸吾手中的金虹劍劈散成了數不清的光屑四處飛散。
但帝江一動不動,只是冷冷地看著飛撲而來的陸吾。
下一瞬間,陸吾就陡然癱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帝江嗤笑著說:「幹嘛這麼生氣,余讓你再次看到愛人的容貌,你應該表示感謝才對。」
「你個老變態、老王八……」
陸吾怒瞪著帝江,像是要將他連皮帶骨全都吞噬。
帝江不為所動地說:「用不著恨,你老婆的生命,並非由余所奪取。」
「兇手是誰?!」
「那個可憐蟲死了好幾千年了,而且死得很不值。」
帝江邪魅一笑,繼續說道:「你現在想報仇也沒有目標,是不是覺得很窩囊?」
陸吾的眸子里一下子失去了色彩,剩下的只有痛苦、仇恨與悲憤。
兇手早就死了,再問他的名字已無意義,那隻會徒增煩惱。
也許饕餮說的沒錯,有時候,知道真相是件很痛苦的事,還不如渾渾噩噩地活著,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此時,帝江靜靜地觀察著陸吾,眼睛犀利的如同鎮壓一切的巍峨群山。
漫長的等待,終於等到了想要的結果。
帝江的眼裡,閃爍著屠夫的殘忍,可臉上的表情卻像長輩一樣慈祥。
誰也無法知道,這位創世主的心裡,此刻到底是興奮還是在惋惜。
寒風瑟瑟,天空都失去了顏色,變成一種空虛荒蕪的灰白之色。
陸吾緊握著劍柄,內心在承受著痛苦的極限。
一雙空虛絕望的眼裡,彷彿到了生無可戀的地步。
看到陸吾這副表情,帝江語氣溫和地說道:「既然都來了,不妨看一遍整個蟠桃園吧。」
陸吾握劍的手背上凸出了青筋,若不是如此用力,這雙手只怕已在發抖。
「唉,還是讓我來介紹一番,免得你看了後會更心痛。」
饕餮在嘆息聲中繼續說道:「這裡的桃樹,已經不再具有生命氣息,樹上所結的果實全是死亡之果。」
「死亡之果?」陸吾控制不住地喘息起來。
「沒錯。」
饕餮點頭繼續說道:「這裡的桃樹都像從前那樣整齊的排列成三排。第一排的果實,封印著死去諸神的神識;而第二排和第三排,則分別是妖與人間修仙者的靈魂所凝結而成的果實。它們都毫不例外的在世界滅亡的那個時刻歸無清零!」
陸吾轉過頭去,忍不住嘔吐起來。
他實在是難以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可手裡還是緊緊地握著那柄劍。
饕餮又道:「看到那些枝杈上的花骨朵或是剛剛綻放的桃花了吧?那代表著現今還沒有死去的眾生,這其中包括你,也包括我!」
「我呸,真是一條聽話的狗!」
「我知道你恨我,但這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大哥就是天道的化身,他所做的一切,我縱有再多不滿也必須遵從。」
「放屁,什麼天道,完全就是胡說八道!」
饕餮一字字地道:「你再怎麼生氣也沒有用,因為這是不容更改的事實!」
陸吾怒斥道:「你既然喜歡做狗腿子,那就老老實實的當狗,為什麼要私下幫我,你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唉,確實是不該幫你,現在我後悔了。」
饕餮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隨後轉身,目光坦然地看向了帝江。
帝江面無表情地道:「余想聽你的解釋。」
饕餮嘆道:「說實話,我和這個小傢伙一樣,有點捨不得世界就這樣沒了。」
「為什麼捨不得?」
「你知道我素無大志,我留戀的,是這個世界里曾經存在過,那數不清的美食……」
饕餮的話還沒有說完,帝江就忍不住嗤笑出聲,其他幾位同伴也跟著笑了起來。
只有陸吾怒瞪著一雙眼,對這些傢伙充滿了恨意。
「瞧你這點出息!」帝江斜眼瞧著饕餮,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陸吾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沖著帝江吼道:「你殘殺眾生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這樣慘無人道地折磨我們?」
帝江冷冷回道:「只有這樣做,方能保證不漏掉每一個生命。畢竟復活女媧是個很細緻的工作,這當中絕不允許出現一點點的差錯。」
陸吾譏道:「哼,就憑一個園子的樹,你就能把天下眾生的生命都收羅殆盡嗎?」
「嘿嘿,這個問題問得好!」帝江在奸笑聲中張開了雙手。
剎那之間,帝江的雙掌之間閃現出了一個詭異的光球。
凄慘的光點在血紅的光球內不停出現,斑駁陸離,擁擠不堪。
陸吾表情詭異,著了魔一樣的盯著光球,感覺到球內充滿了暴虐與肅殺的氣息。
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仍不禁寒毛直豎。
此刻,陸吾已是明白,血球內的每一個光點,都是曾經活在世上的一個生靈。
現在他們即使成了一介亡魂,也逃不過悲慘的命運,被帝江壓縮進球內精心收藏了起來。
可帝江並沒打算輕饒了可憐的眾生,此刻陸吾看到的是,所有的光點都在球內胡亂飛舞,劃出雜亂無章的軌跡。
隨後更多的光點聚攏而來,彷彿是被磁鐵吸引,瘋狂吞噬著彼此,形成了更大的光團。
但這些光團內心似乎充滿了空虛與痛苦,仍去吞噬著周圍的光點與較小的光團,幻想著這樣做能得到片刻的滿足,好讓自己有機會從光球中掙脫而出。
整個光球忽明忽暗,骨碌碌地轉個不停,景象看起來相當的詭異。
陸吾的呼吸幾乎停頓,看著這個帝江製造的鬼域世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這位冷酷的創世主,他的意志根本就不以眾生為念,困在裡面的亡靈卑微的如同風中塵埃。
就在此刻,他聽見了輕微的聲響,彷彿是一片雪花落在了掌心裡。
陸吾低頭看去,這是一隻青蚨。
它在微微地抖動著觸鬚,它很虛弱,連扇動翅膀都顯得格外困難。
陸吾的眼睛濕潤了,用手護著青蚨,想為它擋住外界的寒風。
但青蚨終究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死在了他的手中。
順著青蚨飛來的方向看去,陸吾見到桃樹上有個花骨朵在迅速枯萎。
與此同時,新形成的果實正在茁壯成長。
「唉,我說這小子怎會有本事看穿一切,原來是這麼回事。」
帝江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有點尷尬的表情。
原來在玄陽宮,帝江現出真身的時候,陸吾就暗地裡施放出青蚨跟蹤對方。
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即便是永恆的造物主,也不可能永遠保持著洞察一切的注意力。
先前在玄陽宮內時,由於沒能感覺到青蚨的存在,才讓陸吾起了疑心。
以帝江的自負,如果發現了這個小伎倆,他早就出聲嘲諷陸吾了。
可這位造物主什麼也沒有說,從而讓陸吾意識到,當中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導致青蚨無法追蹤到這裡。
而正常的玄陽宮對青蚨來說不是禁區,它之所以沒有出現,就只有一種原因可以解釋得通了。
那裡絕不是真正的玄陽宮!
聯想起帝江之前做的那些勾當,陸吾想明白了,當時看到的並不是真實的世界。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毫不猶豫地揮劍斬殺了虛假的嫦娥,拼盡所有的力氣回到了現實里。
「越來越讓余驚喜了啊。」
明白過來的帝江臉上露出了微笑,以王者之姿對陸吾說道:「怎麼,還不願臣服在余的腳下嗎?」
陸吾竟像沒聽到一樣,注意力已不在這邊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顆長得越來越大的果實,臉上帶著驚惶的神色。
隨著這顆妖異的人形果實即將成熟,果皮表面的那張臉幾乎是呼之欲出。
它……它竟然是師父天吳的臉!
一瞬間,陸吾只覺萬劍穿心,痛不欲生。
從小到大,他都在師父的呵護下成長,天吳不僅教授了各種仙家妙術,還讓他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師父就是他背後最堅實的靠山,雖不是至親,卻勝似父親。
可如今,天吳卻為了掩護他死在了相柳手裡。
這對陸吾來說,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事實。
看到陸吾這個樣子,帝江心滿意足,嘴角蕩漾出了笑意。
他知道陸吾已徹底消沉,縱使心裡還有希望,但奇迹絕不會眷顧一個窮途末路的人。
「只要你放棄一切,余可以考慮格外開恩,在新世界里復活天吳。」
帝江覺得自己夠大方了,換做別人,早就死上千百回了。
陸吾聞言,猛地轉過頭來怒瞪著帝江。
眼看陸吾馬上要怒火發作,卻出人意料地冷靜了下來。
只聽他沉聲說道:「嫦娥還沒有死,對不對?」
「沒錯,余怎麼會讓羿為此感到難過了?」
繼而,帝江便陰沉著臉說:「你最好不要打歪主意,她現在住的地方,你永遠不可能找到。」
「好,好,那就好!」陸吾長吁了一口氣。
突然間,他又變了臉。
內心那種毒蛇嘶咬一般的痛苦,讓陸吾的一張臉越發蒼白,一雙眼睛也因憤怒和怨恨而變得血紅。
「咦?」
這一幕變化太快,時空雙子神和三隻凶獸都怔住了。
接下來,陸吾開始對帝江破口大罵了起來。
「你個王八蛋,竟然妄想老子做你的手下!本大爺可是出身名門望族的高貴山神,豈是你這種小雜碎能高攀得起的大人物……」
他像一隻被激怒的老虎,直接沖向了帝江,一股漫天殺意瞬間瀰漫開來。
「這樣做是何苦了?」
「大人難得顯示出了有情一面,陸吾居然不識好歹!」
時空雙子神在竊竊私語,饕餮等獸卻是表情各異,但他們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了敬意。
此刻,一層環形的波紋,以帝江站立之處為中心驟然擴散到了每一個角落。
陸吾手中的金虹劍剛一碰觸,立即在顫抖中爆開,四分五裂,連帶著他自己也被反彈了開來。
就這樣,陸吾迅速的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頃刻間無影無蹤。
但是下一刻,他的身影自天際處再度出現,金虹劍也完好如初,重新綻放出耀眼的光華。
帝江神色凝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陸吾幾眼。
「你這樣做有何意義?」帝江平靜開口。
他話聲剛落,陸吾就已經飛奔到眼前,右手抬劍驀然一斬,一股更強的氣息驟然爆發。
這一次,帝江終於出手了,緊緊掐住陸吾的脖子,像老鷹捉小雞一樣將他提了起來。
「噗!」
陸吾胸口一痛,嘴裡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你還以為自己能有與我同歸於盡的機會?」
帝江冷冷說道,目光冰冷地盯著陸吾。
陸吾頓時臉色一變,與他對望時,彷彿自己的靈魂都被攝走了一般。
剎那之間,罡風勁吹,宛如尖針一樣刺激著陸吾的每一寸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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