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他再次迷惘了，那樣的眼神，怎麼可能是妞妞？

可妞妞的聲音和辛緹這麼像嗎？他的記憶都變得模糊起來……

但他是不會走的，他坐在原處，等著。

她目光兇狠地瞪著他。

那一瞬間，他又想起那年在媽媽墓前拿著根大棍子狠命抽他的妞妞了，也是這樣的兇狠，還帶著對他的厭憎……

他頭暈目眩，忍不住吟出一聲，「妞妞……」

「我不是妞妞！你認錯人了！」

迎面而來的否認，噼里啪啦將他劈醒。

他看著眼前這張一模一樣的臉，紅了眼眶。

近在咫尺的臉，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觸摸到。

而後，他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他真的就這麼把手伸了過去，觸到她臉上，觸到她柔軟的微涼的肌膚。

她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做，呆了一呆，震驚了。

旋即，一個巴掌拍在他手上。

她憤怒得臉都漲紅了。

他的手僵持在空中，手臂她打過的地方泛了紅，麻麻地痛。

可是也不痛，沒有什麼比他內心裡的失望更讓他痛——就在剛才，他忍不住撩起她耳邊頭髮的瞬間，他看清了她耳背後的小黑點。

她真的是辛緹。

不是妞妞……

「對……對不起……」他重重地垂下頭。

身邊，傳來奶奶淺淺的嘆息。

辛緹摸了摸耳朵，沉著臉開始直接趕人，「你走吧，我們都沒空陪你坐！」

他悶了一會兒，不肯挪動，「再怎麼說，我也是奶奶的孫子，我等下陪奶奶去醫院。」

她還待說什麼，可看了看奶奶的眼神，終於忍住，轉身進了廚房，甩下一句，「沒你的午飯吃！」

「嗯。」他答應的時候，表情傻傻的，有點呆。

可是奶奶在，怎麼會真的不給他飯吃？只是他自己也不大能吃得下而已，奶奶倒是給他夾了不少菜，他拿著筷子坐在那發愣，等大家都吃好了，他也只嚼了幾粒米。

時間不等人，眼看要去醫院了，他放下筷子把奶奶攙起來。

奶奶見他一碗飯基本沒怎麼動，勸他，「珵珵啊，你在家好好吃飯，不用你陪我去。」

「奶奶，我……」

「奶奶，準備好了嗎？」

粟融珵話還沒說完，門口傳來另一個男聲。

他回頭一看，來人竟然是柳乘飛！

柳乘飛顯然沒想到他也在這裡，很是驚訝，目光繼而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女子。

「飛飛，你怎麼來了？」她待柳乘飛倒是熱情。

柳乘飛從驚愕中回神，笑了笑，「哦，今天不是奶奶複查嗎？我下午正好沒事，陪奶奶去醫院。」

「吃過飯沒有啊？」她問。

「吃了！」柳乘飛看了看手錶，「差不多了，萬一堵車可就趕不上了，走吧。」

她扶著奶奶，「行，你來攙奶奶一把，我把資料什麼的拿上。」

「哎！好！」柳乘飛快步走到了奶奶身邊，好像自然而然的，就把粟融珵擠開了，扶著奶奶往外走。

辛奶奶倒是還記掛著粟融珵呢，回頭看著他。

粟融珵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處境，柳乘飛這麼個一向不受辛家人待見的小子怎麼就突然登堂入室了呢？而他在這個家裡，好像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外人，奶奶回來他不知道，奶奶住院他不知道，頤辛堂開起來了他不知道，這個家裡的一切都給他沒有了關係，除了奶奶憐憫的眼神，他在這個家裡什麼都沒有了……

柳乘飛沖他一笑，「你也要一起去的嗎？」

「他不去！」女子的聲音傳來，「醫院又不是餐廳，還湊一堆吃飯嗎？去這麼多人，干擾人家醫生工作！」

辛奶奶暗暗搖頭，顫巍巍地對粟融珵說，「珵珵啊，你就在家裡，把飯好好吃了啊，醫院就不去了。」

他還能說什麼呢？只好點點頭，勉強一笑，「好，奶奶。」

辛奶奶拍拍他的手，在柳乘飛的攙扶下先出去了，辛緹本跟在他們後面，在門口的時候，卻停了下來，回身與他說話。

他仍然為自己剛才的唐突感到抱歉，「對不起，辛緹，我剛才……」

「我知道你剛才是想看我有沒有痣。」

他無言以對，點點頭，「對不起。」

「但是以後請你不要再這樣了，如果你還心存善良，對這個家還有一絲絲感情，都不要再這麼唐突了，請你為奶奶的健康著想，老人家實在經不起刺激了。」

「對不起，我……」他捏了捏眉心，「我只是太……」他苦笑，「太想知道妞妞的下落了。」

「妞妞已經不在了。」

如同當頭棒喝，他僵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任何人在他面前直言過這句話。兩年了，也許每個人心裡都認定，妞妞不會再回來，但是不會有人這樣跟他說，他們只會順著他的意和他一起確認：會回來的，妞妞一定會回來的。哪怕他兩年間去過那個小城那片山無數次，每一次都一無所獲而歸，大家也不會讓他絕望。

而此刻，終於有人把這個殘酷的事實在他面前道破，更殘酷的是，道破事實的人還是妞妞的親妹妹。

可他仍然不信，搖著頭喃喃，「不會，不可能，怎麼可能？」

「妞妞她從小就喜歡青山綠水，喜歡大自然的一切，她長眠於那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也許也是宿命使然吧。妞妞她最看重的人就是奶奶，所以，拜託你以後正常一點，不要在奶奶面前說不該說的話，讓奶奶傷心，最好，不要再來我們家了。好自為之。」

她說完就匆匆走了，門外響起了車發動的聲音，而後汽車遠走，他頹然跌坐在沙發上，耳邊迴旋著那句：妞妞已經不在了……妞妞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