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同倚欄相看無厭
惟楚閣中,月細星稀。
風和坐於仙波橋下一隅,石凳寒涼,星光冷淡。
他一臉惆悵地望著橋上的楚原,無奈且焦急。
楚原伏於橋上欄杆,不語不動,已經二三個時辰了。
任他如何說笑,都充耳不聞,無濟於事,風和心想也許他只是需要靜一靜,便下得橋來候著。
橋下湖中冰玉重結,夜色中看去,幽剔潤潔。
突地一個念頭躍上心來,「楚公子不會要跳入湖中尋了短見吧?」
驚悚之下,不錯眼珠地盯著那橋上的失意人。
恰在此時,耳邊傳來一陣輕微而??的腳步聲,轉頭望去,竟是孟湖瑾。
「王上。。。」風和忙迎上,「你怎麼一個人來了,雲和呢?侍衛們呢?」
孟湖瑾微微一笑,並未作答,目光投向仙波橋上,以手指橋,「他在那裡?」
「嗯,已是幾個時辰不說不笑、不吃不喝。」風和憂道。
孟湖瑾深嘆一口氣,眸色黯淡下來,正要邁步上橋,忽又似想到了什麼,停步駐身,轉向風和,「你離開朕的身邊已經半年多了,可還習慣?」
風和呆了一呆,「初始不大習慣,慢慢也就好了。」
孟湖瑾看向他,溫煦如春日,將這冬夜的寒驅散,「你知道我為何要你隨他左右?只因你是宮內外我最信得過的人。」
「奴才明白。。。」風和低頭拱手,眼眶已潮熱一片。
「嗯。」孟湖瑾再無多言,轉身上橋。
留下風和怔怔地望著那抹玄色身影,良久不動,心下暗道,「放心,即使是要付出我的性命,我也儘力護他周全。」
今夜的仙波橋上,無風。欄上還有微雪未化盡。
橋頭宮燈幽淡,是他最愛的感覺。
若是華彩瑩然的大燈,過亮刺目,有萬眾矚目的感覺,無所遁形,他會下意識想逃。
舞台上可以忘我盡情,生活中卻難以釋然。他自幼最為幻想的,是身披隱身衣,於世間自由行走,誰也不能發現他,誰也不能傷害他。
把心變得堅強,便可不用藉助於隱身衣,只是,他離堅強二字,還差了好遠。
「阿楚。。。」耳畔響來一聲熟悉的呼喚,轉頭望去,那人的笑容依稀。
「你是誰?」一句問話未曾經過腦海便飄然出口,的確,他想知道,你過去是誰,現在是誰,未來又是誰。
孟湖瑾看著他瑩然發亮的眸子,於夜色下分外明亮,比天邊的星辰還要炫目,沒有做聲,也覆上了那橫欄杆。
「我下午沒有再來,非要挨到夜裡。和你一樣,這幾個時辰,焚心似火。。。現下我沒有帶任何人,獨自前來。。。經過今天的事情,你會安全許多。。。」他說道,聲音暗啞,與這夜色格外吻合,「你懂我是誰了嗎?」
楚原的手突然就變得毫無力氣,再也抓不住那涼徹的玉欄,鬆鬆地垂了下去,近一天的飛塵亂絮,只需一句話,便靜玉生香,纖塵回落。
一顆淚滾亂眼眶,何必需要這句話,真是傻,真是痴笨,他們之間,原本不需要這些過多的解釋的。
「你未出現時,我隨心所欲;你既已出現,我當謀划揣度,護你周全。」孟湖瑾目光沉沉,傾吐道,「一切都只為了一個你。」
楚原那幽然翼動的長睫忽閃一下,兩串淚珠便滾落臉頰。
孟湖瑾將外袖捲起,露出月白內袖,攥於手中,輕拭他的眸間。
楚原輕瞥他一眼,淺淡笑意盈上眉梢,伴著未乾的淚痕,素娥仙子般清麗。
將他手腕推開,「讓人看見要笑死了。。。我本不該落淚。。。你更不該拭淚。。。」
孟湖瑾啞然而笑,收回臂彎,「你若落淚,我便拭。」
楚原聽了此語,心緒重又繁雜,凝目投向湖面,悵惘想到,
「你我既如此深情,為何上蒼捉弄,同為男兒?既都為男兒,縱使投緣,僅結金蘭之義便可,各娶妻室,為何又生了不倫私情?一見之下,傾心難逃,心心念念,掛牽思念,豈不是上蒼無眼,造化誤人?」
一聲長嘆由口中呵出,直把這靜夜都呵的愁化了去。
孟湖瑾大略猜的他心中所想,也不點破,也不安慰。人生短暫,珍惜須臾,便是有愛,何患其他。
是夜兩人同倚欄杆,相看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