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經緯之才
那人道:「風流南曲已煙銷,剩得西風長板橋,卻憶玉人橋上坐,月明相對教吹簫」
這詩句本也沒什麼錯處,只是這大殿之上,眾人都在高談闊論太平盛世,在皇上面前普天同慶,卻突然來這麼一句兒女情長的情詩,到底有些不合時宜罷了。
不過,詩的意境倒是挺美的。此人吟誦的時候只是無心的信手捏來,卻不想突然有人注意到了他,甚至連皇上都側耳聽過來。
眾人皆知,皇上愛才,對本朝才學較好的人都頗為敬重,就比如那謝家的當家謝天明,此人固守陳綱,冥頑不透,卻是個難得有才華的,皇上曾多次招攬,想讓他來為高門子弟講學,偏偏那謝天明恃才傲物竟是拒絕。皇上又愛又恨,卻不計前嫌的封他為太子少傅,給予他無上的尊重。
此人是今科的文狀元趙放,倒是個直腸子,頗有才華,莫約是初入官場不通禮法,在這眾人恭維皇恩,談天論地之時竟念出這麼句情詩。
此話一出,身旁的幾位自視清高的大臣愣了愣,便有一位大臣道:「這文采倒是極好的,只是不知狀元郎心儀的玉人是誰呢?今日中秋佳宴卻是賞月之時,狀元郎在這大殿之上確實看不見月亮,這倒傷感起來了,怎麼。狀元郎可是思春了?」
這話立刻引起不少人哄堂大笑。那趙放的臉紅了紅,朝方才出聲的大臣拱拱手,道:「非也非也,不過是偶然想到,不自覺的吟誦出口罷了,讓御史大人見笑了。」
御史大人笑道:「狀元郎是我朝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若是心儀哪位女郎倒也可以理解。」
趙放忙擺擺手,尷尬道:「真不是,於御史大人莫要再打趣我了。」
見趙放羞得臉都紅了,眾人又是一笑,惹得皇上饒有興趣道:「這詩倒是有意思,可是趙放你自己所寫?」
皇上都這麼說了,其他人忙憋著笑意,不敢再提,趙放當即站起來,對皇上行了禮,恭敬道:「稟皇上,這詩並非在下所創,在下的家鄉在離此處三十里遠的興和鎮,前些時日鎮子里來了兩位才華過人的夫子,到在下所在的閱安書院授學,這詩便是其中一位夫子所作。」
「哦?一個小小鎮子上的夫子,竟有如此才華?」
說起他的夫子,趙放的眼神亮了亮,道:「是啊皇上,那夫子雖說是女子之身,卻是才學過人。在下幸得她悉心傳授學問,而今才能一舉奪魁,在下正準備回去好好謝謝她呢。」
雖說詞句倒是亮麗,可到底有些人不懂欣賞,眾人都被他口中的「女子之身」吸引了過去,反而有許多人問起這女夫子的事?
古來鮮少有女子授學,更遑論教出狀元郎這樣的學生了,那必然是才學不淺的,也不知是誰,竟有如此經緯之才。
皇上見眾人對此女十分好奇,倒也來了興緻,道:「趙放,你且所說說,這女夫子是怎麼回事?」
見皇上問起自己的夫子,趙放當即開了話頭,道:「是,皇上。那女夫子和另一個王夫子是半年前到我們閱安書院的,當時他們就在街上直接公開道,凡學齡子弟不論貧富貴賤皆可入學,他們只為授學不為錢財,還說女子亦可入學,此話一出在我們興和鎮可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趙放的話像一顆炸彈,炸出許多的閑話來,莫說是那興和鎮,就在此時,此話由趙放說出口,都足夠引起很大的反響。
竟然有人前去一個小鎮上授學,還說不為錢財男女皆可入學?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古往今來,有哪個女子會去做夫子?更有哪個女子會去學院與眾多男子一道求學混住的?
大臣們竊竊私語,有說這女夫子品行高潔的,也有說這女子空口說大話,好好的女人不安於女人的天分在家相夫教子,這樣在外拋頭露面,成天與一幫男子共處一室授學成何體統的。還有說這女子雖然是曠世奇才,也不知是誰家女兒,父母對這事究竟怎麼看?
「哦?竟有如此品行高尚的人?」皇上眯了眯眼,道。
趙放連忙道:「是啊,皇上,本來鄉親們對這事也是將信將疑的,後來我們鄉里有名的岑秀才親自來考核他們,卻被他們的文采所深深折服,這才讓他們安心到閱安書院授學呢。」
「這麼說來,這兩人除了品行高尚,亦是胸中有山水了?怪不得能教出你這個狀元郎來,好好好!你可知他們是何身份?」
皇上連說了三個好,趙放與有榮焉,又做了個揖,道:「聽岑秀才道,那身材頎長,俊逸不凡的王夫子是琅琊王家的子孫,寫的一手好看的草書。看了他的文采還直呼他們肯前來授學是我們興和鎮之福,讓我等惜福呢。」
琅琊王氏後人?現下琅琊王氏之後能寫好草書的只有那位了,皇上的眼裡閃過一抹瞭然,怪不得能得狀元郎如此讚譽呢,原來是太子少傅王遜之,那小子的確胸有溝壑,是個滿腹經綸的。皇上又道:「你可知那另一位女夫子是誰?」
趙放卻是搖搖頭,有些為難道:「這……謝夫子不願透露真實身份,只讓我們稱她之姓,我看她與那王夫子交好,王夫子稱她為敏秋。」
皇上讚賞的點點頭,撫著短須,道:「難為此女竟有造福天下之心,如此,朕記下了,日後有機會朕自當見一見這位得你如此讚譽的女夫子。」
趙放一陣驚喜,連忙跪下道:「臣替謝夫子謝過陛下!」
皇上擺了擺手,趙放這才起來,退到一旁去。
宮宴還在繼續,不過許多人的話題都已經被趙放帶到了這位女夫子的身上。大家都在猜測這位女夫子是否就是前段時間長安城裡傳言的謝家嫡女謝雲鈺。
說到謝雲鈺,不少人又開始八卦起來,有的人說她這天下第一才女的名聲是沽名釣譽,誰也未曾真正見識到,有的人說之前還有人傳言她拒婚出逃,忤逆長輩之事,也有的人對她大膽在興和鎮授學之事指指點點。
柳詢聽了這麼多人的談論,只是笑笑,不可置否,眼中彷彿浮現出那日,她細心為自己擦去血漬和捧著溪水為給自己喝以便吞下藥丸的場景,還有她身上那奇異的能安撫人心的體香,他的心中彷彿也隨之安定了下來。
他卻不知,如他這俊逸的模樣太過出眾,便是隨意往那一坐,就是自成風景,女眷席這邊早已有人盯著他都看呆了。
平國公之女南宮皓月正遠遠的盯著他看,見他那飛揚入鬢的眉,那如刀削般俊美的側臉,還有他微微一笑滿室春花的臉,只覺心中有如小鹿亂撞,臉上更是爬起紅暈。
南宮皓月忍不住對身旁自己的娘親平國公夫人問道:「娘親,那人是誰啊?竟長得如此俊雅風流,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平國公夫人看了一眼柳詢的方向,道:「那是勖王嫡子,聽說之前因著身子不好,被送往城外的菩提山修養,近些時日剛回來呢。」
南宮皓月喃喃道:「勖王嫡子嗎……」
平國公夫人又接著小聲道:「聽聞那勖王嫡子體弱,又是個溫吞懦弱的。前陣子還被那勖王的二公子奪了世子之位,又被那跋扈的世子趕出了勖王府,結果那世子竟然還不放過他,無端又跑去砸了他的院子呢。」
南宮皓月連忙捂住了嘴,小心的看了一眼胡側妃的方向,見胡側妃端坐在那並未注意到她們,這才小聲道:「這,這勖王府的世子竟如此暴力?那也天欺人太甚了,都奪了人家的世子之位了,竟還如此苦苦相逼,好歹也是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吧。」
平國公夫人搖搖頭,道:「確實,不過哪個高門大院里沒一點密辛?許是這嫡公子的存在威脅到那位的地位了吧,嘖嘖,倒是可惜了,生得這幅好樣貌,卻偏偏是個性子軟弱可欺的。」
南宮皓月搖了搖頭,又看了柳詢一眼,卻覺得母親一定是聽岔了,那樣一位風彩卓然的俊美公子怎麼會是她口中溫吞軟弱的性子呢?
歌舞還在繼續,皇上卻沒什麼心思看,每個節日都是這些,到底也看膩了。皇后見皇上一副帶笑應付的模樣,湊到他的耳邊道:「皇上,臣妾心中有個計劃,皇上想不想聽聽?」
皇上回神,道:「皇后且說說看。」
皇后抿嘴笑了笑,道:「皇上此刻一定是對那遠在興和鎮的女夫子十分好奇吧?臣妾心中倒是有一個猜想。方才那趙放所言,天下女子皆可入學之提議,臣妾也覺得此舉甚好,既能讓各位閨閣女子識文斷字亦能造福我朝百姓。」
皇上想了想,也覺得皇后此話甚有道理,道:「確實如此,誰說女子就不能出口成文,朕的皇后不就是女中豪傑?」
皇后嬌笑道:「多謝皇上謬讚。臣妾覺得,光臣妾一人做這女中豪傑到底太孤獨了些,懇請皇上准許,讓多一些的才女美人兒來陪伴臣妾吧,不然臣妾在這宮中盡對著一些口不能言詞做賦的枯燥宮女,實在無趣得緊。」
皇上這才聽出了皇后話里的意思,有些不確定道:「皇后是認為,此舉可以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