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8-3
「天啊,原來陳一墨是收養的!」
「是啊,她養母和弟弟看起來好可憐。」
「想不到陳一墨是這麼冷血的人。」
「對啊,表面看起來就冷冷清清的,以為她只是高冷,沒想到是真冷血。」
「這樣的養女,也太沒良心了吧?自己弟弟治病的錢還要拿去出國!」
「真虛榮!」
種種都是指責,真的假的,句句難聽。
陳一墨倒是不怕的,真相如何,她有嘴,她說得清,反倒是系主任,哪裡經過這個陣仗?哪裡見過這樣撒潑的人?被付英英糊了一褲管眼淚鼻涕卻脫身不得,狼狽不已。
「閔老師,還是先弄個能說話的環境吧?」陳一墨冷靜地說。且不說她要說清楚這件事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就系主任這狼狽樣子,被這麼多學生看見也不好啊。
誰不知道要先把場面收拾了啊?可是,付英英坐地撒潑,幾個人拉不動,陳一鳴站在門邊,誰去關門就開始嚎,已經腦殼痛死了……
不管怎麼樣,先把學生驅散了吧!
閔真和系裡幾個負責人就先把圍觀的學生勸走,至於付英英和陳一鳴,沒人對付得了。
陳一墨看了養母一眼,嘆了聲氣,沒打算在這裡跟她糾纏,請求閔老師和系領導換個地方說話。
「不許去!不能去!這丫頭一向會說話!她說的全是假的!全是狡辯!」付英英急紅了眼,喊陳一鳴,「鳴寶,抱住姐姐,不讓她去!」
這下大家有了防範了,一位老師迅速擋在陳一墨面前,把她保護在身後,自己應付陳一鳴的糾纏,實在是,一群文化人之前沒料到這個陣仗,被付英英打得措手不及。
閔真趁這個機會,趕緊把陳一墨帶出系辦,和另兩個系領導一起,到了隔壁辦公室。
閔真是陳一墨的輔導員,對陳一墨的了解比其他老師更深,一進去,就請陳一墨坐下,還給她倒了杯水壓驚,開口就很安定人心,「陳一墨,我相信你!」
陳一墨捧著水杯,對老師一笑,「閔老師,謝謝。」自古錦上添花易。
閔老師擺擺手,對陳一墨也是對其他系領導說,「作為一名老師,得天下英才而育之是最幸福的事,師生兩年,看著你是怎麼踏實努力,不驕不躁走過來的,你的人品,我相信。」
系領導問她,「陳一墨,你是陳家的養女?」
陳一墨點頭,「是。」她把當年被收養的經歷說了一遍,然後說到老頭兒。
「還記得大一第一個學期,我設計桃花小屋獲獎,老師們問我師從何處,我沒說。」陳一墨頓了頓,「我師父叫易南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手藝人,住在我們鎮沿河那條街的街尾,養了只大黑狗,無兒無女,一生孤獨,晚年就得了我這麼個弟子……」
陳一墨眼眶漸漸濕潤,說起老頭兒,還是這麼幾個詞:養了只大黑狗,無兒無女,一生孤獨。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十幾年的光陰在陳一墨低婉的聲音緩緩流淌出來,老師們聽著,連心都跟著沉寂了。
整個辦公室除了陳一墨娓娓道來的聲音,再無其它動靜,幾位老師連茶都忘了喝。
夏日,小院,穿白汗衫的老頭兒,銼刀鏗嗤,枇杷滿地。宛若剝開一顆夏日裡的枇杷,酸甜清涼。
陳一墨並沒有放大付英英的刻薄,成長中那些難過的事早被歲月溫暖填滿,但聽者不是傻瓜,如果她在陳家過得好,怎麼會被她口中的老頭兒養大,連上學都要老頭兒買她的時間?她在陳家命運如何可想而知!時代雖然在進步,但很多人心裡重男輕女思想根深蒂固,女孩就是早點出去工作賺錢養家養弟弟的,何況陳一墨還只是個養女!
一直到她她輕描淡寫說完她的點彩創意被養母和弟弟盜取,她的故事才停止下來。
辦公室里依然靜寂一片,夏日枇杷的酸甜餘味未散。
不知哪位老師碰到了被子,嘩啦一聲,驚動了這寧靜。
副主任嘆了一聲,問她,「陳一墨,你恨你養母嗎?」
陳一墨搖頭,「至少,這麼多年我沒去想這個問題。時間對我來說太珍貴,我要努力念書,要努力學藝,要努力長大,要努力做一個有本事的人,給師父養老,不給師父丟臉,沒有時間去恨。」
她微微沉吟,又道,「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心裡對養母始終存了一份感激的,沒有她把我帶到陳家來,我就遇不到這麼好的師父。」
系副書記年紀大點,看著她,目光慈和,「易南生,我早該想到你是他的徒弟。高人,隱姓埋名,哎……」
陳一墨一愣,「書記,您認識他?」
「談不上。」副書記的樣子看起來還挺遺憾,「年輕的時候聽說過他的名字,遠遠看過一眼,那時候他也年輕,但比我大些,聽說手藝超群,坊間關於他的傳說很多,後來想要拜訪他,他卻莫名其妙歸隱了,再後來,隨著陸安平和林雪慈聲名鵲起,他漸漸就被人遺忘了。」
聽到這倆名字,陳一墨抿嘴不語了。
其他老師面色也微樣,連副書記自己都覺得有點尷尬,咳咳兩聲,掩飾過去,對閔真道,「閔老師,情況我們都了解了,我們也相信陳一墨,但現在情況還有點複雜,這些往事不知道陳一墨有沒有證據,你幫著收集一下,有備無患。」
「是。」閔真應道。
「那先這樣,你帶著陳一墨先回去,我們再商量下。」副書記又道。
「好。」閔真對陳一墨道,「走吧,陳一墨。」
走出辦公室,隔壁系辦已經沒有了動靜,有知青的老師說,是叫了保安來,把人弄走了,老師還說,「不得了,從辦公室離開,到教學樓外面,往台階上一坐,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外系的都被吸引圍觀了。」
「現在呢?」閔真問。
「不知道,給安置起來了吧?主任都不敢放她出去亂說了。」
閔真怕陳一墨憂心,安慰她,「沒事,有老師呢,老師給你做主。」
陳一墨點點頭,她本來也沒怕,「對了,閔老師,要說證據,原來是有的,後來……」
「什麼證據?在哪?」
陳一墨無奈,「我師父原來每次給我養母錢的時候,都會讓寫個收條,而且寫明是買我的時間讓我去上學的費用,但是,後來發生火災,很可能這些收條都被燒了。」
閔真還是安慰她,「沒關係,燒了我們也能從別的地方取證,放心吧,這世界不是誰聲音大誰會哭就有理的,公道自在人心,你們河坊街還有那麼多鄰居呢!難道個個都不講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