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雪打霜覆白鳥裳

第230章 雪打霜覆白鳥裳

姜鏡奕這回放下了所有心防,語氣溫和,一心說著這三十年來的過往。

「江湖上自詡高手的人我確實都說,錦袍醫怪惡貫滿盈,確實如此。我從七歲起拜師,師父就曾說我天賦異稟,卻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不願收我,我長跪門外許久,師父說,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收我,我知道若不洞悉他的性情,他絕不收我。你知道後來我做了什麼才讓他收我為徒的嗎?我跪了許久,見到一個同樣被拒之門外的病人,這個病人不久就倒在楓院門外,死了。我拆了他的骨頭,得知他的病,那日我滿手鮮血,師父見我如此,終於選擇收我為徒,他說他只收這世間惡人。我僅用數年便學會了他畢生經驗,他竟還打算往我身上投毒,看我幾時死,卻到最後,是我殺了他。」

修雙卿就曾聽風伯討論過他的大徒弟,穆單爾錦。風伯的語氣是帶著欣賞和痛恨的,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做到如此,已是極富才能之人,若是再能狠心,無法想象他日後會起到如何驚天發掘。

「你為何要殺害妙慈?因為淳繽?」

對其他毫無利用價值的他人來說,姜鏡奕見死不救或是為虎作倀興許只是因為覺得好玩。妙慈卻是西域二公主,姜鏡奕殺了她,便同於絕了自己的後路。

若是說因為妙慈發現姜鏡奕跟淳繽關係不一般,可男人三妻四妾在西域王室男子來說亦是常見,妙慈從小深受王宮禮儀熏陶,怎會跟個妾一般計較。

姜鏡奕沉默了一下,道:「她若聽話,我並不願懲罰她。」

修雙卿聽懂了「懲罰」的意思。

姜鏡奕再道:「她要我從此斷了與淳繽的來往,我沒有同意。她說要將我真正的目的告訴她父皇,我並未說話。妙慈到底是受盡寵愛,難免也有任性叛逆的時候。之後她果然就去與西州王說了,說的卻含糊不清,我在門前,西州王以為是我們二人之間鬧彆扭罷,讓我帶她回去,她從此不再理我。一月後,西州王帶領兒女們一起去狩獵,妙慈在山林間遇到狼群,我騎在馬上,遠遠的旁邊旁觀。」又道:「此後,我離開了西域,動身前去中原,一年後,我遇到了你。」

姜鏡奕話中意思平淡,並未有要為自己解釋的意思,也將自己的劣跡毫無掩飾的表露了出來,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修雙卿。

姜鏡奕似是想起初見修雙卿時,又道:「我遇見你時,已經走盡過半壁江山,你十二歲,穿著帶著補丁的破爛衣裳,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天真爛漫。與你在一起生活的六年裡,也是我一生中最輕鬆的六年。」

那六年裡,誰也不知道他,不認識他。他不必擔心明日無法生活,不必擔心師父下一刻會如何往他身上試藥,自己再想辦法化解。修雙卿是個聰明的治國之材,卻對感情一事毫不上心,只知自己對她好,她便也對自己好,不設防備。

姜鏡奕和修雙卿在偏僻角落對坐閑棋,看似都不願理會外邊的戰火。

「如你一年前所說,於妙慈,於你,於淳繽,穆單爾錦這一生似乎沒有愛過誰。」姜鏡奕看著修雙卿,眼底只剩平淡和溫柔,「罷了,罷了。」

他這時連說兩聲「罷了」,修雙卿還不成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經站起,不再下棋,而他玉身長立,白衣如舊,今年已經三十一的他依舊豐茂不減初遇之時。

姜鏡奕笑了,「可是沒有人規定,穆單爾錦心中還能有一個心愛的人吧。」

他說完,便直接徑直離開了,不知去往何方,可是他背影輕鬆愉快,如今像是放下許多東西了。

修雙卿沉默不語的看著他離開,又看了看石桌上的石子,只有兩個人才能看懂的棋局,如今只有修雙卿看懂了,這一盤「棋」縱橫交錯,卻早已將修雙卿的「棋子」逼入絕地。

有驚世才華又能如何,素來如此的人要麼選擇隱姓埋名默默一生,要麼英年而逝,姜鏡奕苦心經營多少年,以為天下第一,卻不想他也會有天敵。

修雙卿仰頭看了看飄下來碎碎點點的雪,呆怔了少頃,最終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總算是報了仇了……可是為何覺得心中越沉重了呢?」

這日宮中失火,燒毀宮殿若干,人們卻至終不見姜鏡奕。

修雙卿尋到柘樾時,天色見晚,柘樾站在朝會的殿宇前,身披銀色輕甲,手中持有一柄劍柄為藍寶石鑲嵌的長劍,他獃獃的看向修雙卿,修雙卿便停在數步開外的地方看著他。

「太安靜了。」

「但是結束了,我的兄長。」

柘樾卻沒有絲毫笑意,目光移向看著修雙卿,溫柔而凄涼,「你放下了。」

修雙卿點點頭,淺笑道:「我放下了。」

柘樾茫然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目光一直停留在修雙卿身上,最後移開目光,飄去不知何處的綠瓦風雪上,然後再轉頭回來,看向修雙卿,問道:「卿卿,你可還恨他?」

「恨,恨入骨髓。」修雙卿毫不猶豫的說道,語氣平靜得猶如一灘死水,「可是他死了。」

柘樾道:「他死了?」

修雙卿道:「他死了。」

姜鏡奕真的死了。

簫懷瑾也死了。

他們的屍體最終在簫懷瑾的寢殿里發現,屍體的動作是姜鏡奕抱著似乎早已死去的簫懷瑾靠坐在放置花瓶的角落裡,姜鏡奕挨著牆,表情木然。

修雙卿聽聞此事後,淡淡開口,命人把他們二人屍身帶回西山,放入西山地牢里,同他們的父母一起安葬了。

只是城風君經歷此事過後,整個人都好似變了個模樣,只將自己關在房中不出。修雙卿去尋過他開導,她還沒有說話,城風君先是鬱郁的說道:「我見過他。」

修雙卿當時一怔,緘默無言。

舊國重立舊主,還沒有挑選出好的吉日重新登基,便又傳出一件事情來,這是修雙卿這些時日以來最擔心發生的一件事情——西州王多爾吉竟欲趁中原衰弱,討兵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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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凰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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