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舊識

素錦從四寶店抱著東西出來時，蘇凝雪站在馬路中間正急得直跺腳呢，一見素錦出來了，她衝過去就道：「素錦，你身上有沒有碎銀子？借我點，等我拿到了月例，我再還給你。」

「小姐，您要銀子幹什麼？」素錦一臉不解。

不是她捨不得自己那點錢，而是那點錢根本派不上用場，再說了，老夫人給了金鑰匙，用這個能買到的東西可比碎銀子多多了。

「我跟人談了生意，秘密的那種。」蘇凝雪賊兮兮地一笑，但那神情中還夾雜著些可憐。

她也是跟人談好了才發現一個世紀難題：她木有錢！

作為一個穿越女的必備因素，她和上一世一樣是個沒有自己經濟來源的啃老族。

素錦神情猶豫了些，但終究還是將碎銀子交到了蘇凝雪手裡，蘇凝雪著急慌忙地跑回去，將錢塞到一個穿著白色道袍的人手裡，素錦隔著遠遠地瞧著，怎麼看怎麼覺著那是她時常在大街上見到的，江湖騙子。

待蘇凝雪跑回來，喜滋滋地捧著手裡的小包裹，她想提醒，又實在不忍心開口。

蘇凝雪自打蘇醒便不曾開開心心地度過一日，素錦寧願花點錢，買蘇凝雪如今樂呵呵的模樣。

「小姐，奴婢剛剛便有些疑惑，您為何不向店家說明我與您的身份？」

兩人一路往回走，素錦見蘇凝雪沒有興緻再買其他的東西了，這才開口問道。

蘇凝雪一怔，隨即嘴角又揚了起來。

十五年前的事兒，她其實很多都記不清了。但當店家招呼素錦的那一瞬，她下意識地覺得認錯了才是對的，後來直到素錦拿出那串金鑰匙，她才想起來。

上一世，是素錦去問織綉嬤嬤拿的鑰匙，上街后因為付錢方式太過帥氣，那時剛剛穿越而來的蘇凝雪控制不住玩性，便將鑰匙搶過來自己保管了，再後來回到蘇府，她的鑰匙便丟了。

為了此事，大夫人雖說沒有肉體上責罰她，但要求她自行承擔所有支出，並且自己償還出一把一摸一樣的。

蘇老太君見她沒什麼利用價值，自是不會偏袒她。

那時候身無分文的她，為了打造出一把純金的鑰匙，可是吃夠了苦頭。

如今細細想來，金鑰匙在她身上的事兒只有素錦知道，但素錦去取金鑰匙的事兒可不止素錦一人知道，這中間定是有人刻意安排過，否則她怎麼可能那麼巧就丟了。

這把鑰匙尋常人拿到又沒什麼用，蘇府是用這個東西結賬，可每個月來付錢的人還是會再次核對購買清單和購買人的。

所以只能說明，偷這個鑰匙的人，只是為了讓蘇凝雪日子不好過。

蘇凝雪幽幽地笑著，她真是萬分期待後續的戲碼啊。

「沒什麼，只是覺得認對認錯無關緊要。不過素錦，你那把鑰匙可真好看，回頭你去鐵匠鋪幫我做一把一摸一樣的，然後在外面鍍層色便可以了。」

「是。」素錦想說，小姐喜歡這把也可以放在她身上的。可聰明如素錦，她似乎看懂了蘇凝雪眼底的狡邪。

「哦，對了，還是借你的銀子付錢，我不希望蘇府知道我有這筆開銷。」

「是。」

果然是陰謀的味道吧。

兩人跟小馮碰上頭，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那小馮看著還挺老實，真的坐在茶樓外的桌子旁，一本正經地看著馬車。見蘇凝雪她們過來了，他趕緊付了錢，一路小跑著過來幫忙提東西。

「小姐，您累了吧？這家茶館還不錯，您要不要試試？」

「喲，剛才不還怕站在我這邊會挨打的么？怎麼這會兒殷勤了？」

「嘿嘿~」小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蘇凝雪清楚，剛才她與素錦在馬車內的對話，小馮肯定是聽到了。

說起來這孩子也是實誠人，他幫誠哥，因為誠哥對他好吧。如今他願意親近蘇凝雪，不過是因為蘇凝雪不利用無辜罷了。

說白了，這孩子不敢惹事，但也是懂事兒的主。

所以蘇凝雪不計前嫌地將手中東西都遞了過去。小馮本是隨口問問的，但沒想到蘇凝雪還真坐到茶館外要了壺茶。

她真的是逛渴了。

「小姐，您—」

小馮剛開口，想問的話還沒問出來呢，忽地外面來了一群人，提著刀拿起凳子，一股腦地全都衝進了店裡。

蘇凝雪眉頭微緊，尚未做出反應，小馮抱起東西，素錦拉著她，便以最快的速度沖回了馬車裡。

「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們又沒幹什麼，那些人還能打我不成？」

「不是，小姐，您不知道，這家茶館什麼都好，但店家的兒子，劉不成，是個窩囊廢。吃喝嫖賭樣樣來，那些人都是討債的，他們找不到劉不成，就經常來茶館里鬧。

有時候將內里砸得稀巴爛不說，傷及茶客也是常有的事兒。咱雖說是蘇府的，可這些人動手之前可不會先問你啊。

總之，先走了總不會錯的。」

小馮一口氣解釋完，邊說還邊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你說那人叫什麼？」

蘇凝雪掀開車上的窗帘。遠遠地，她看到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往這兒靠近，他身高有一米八，他半敞著衣衫，隱約可見腹部如被雕刻上去的肌肉，他右手拖著一柄六環大刀，刀尖滑過地面，帶動著六環叮叮作響。

蘇凝雪仿若又回到了那一天。

大雪冰封了整個世界，所有人在饑寒交迫中掙扎，在一次次徒勞后絕望放棄，而他，舉著這把大刀，他說：

「我劉不成—」

「小姐，他叫劉不成。」

是，劉不成。

他說：「我劉不成一輩子沒做成一件事，今兒我就算用這把刀砍，我也要砍出一條路送你們回去！」

蘇凝雪無法忘記當年一箭飛過來，他飛身撲上前，血濺了她一臉的場景。

他說：「主子，我劉不成終於成了一件事。」

淚不自覺浸濕了眼眶，蘇凝雪連忙放下窗帘，將沉沉的呼吸壓住。

那一切都太遠太遠了，這一世，她再也不希望任何人為她犧牲，也再也不希望這雙手為了別人沾染上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