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眉目

自打想起十七王爺雲褶南的身份，蘇凝雪連蘇劍武那兒都沒去，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一直琢磨著該怎麼將雲褶南拉入陣營。

上一世，她與雲褶南只有一次交集。

她記得是出遊麗山行宮，當時她被雲逸弘帶過去，因為人生地不熟，四處亂逛，機緣之下救了險些溺水的雲褶南。雲褶南許諾，以後若她有難，他一定竭盡全力救一次。但那之後沒多久，雲褶南就離開了景靈城。

蘇凝雪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以致於到死，她都沒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張護身符。

怎麼接觸雲褶南有頭緒了，問題是，這一世，她怎麼才能跟著去麗山行宮。雲逸弘那兒肯定行不通了。

「小姐。」素錦輕輕扣門。

「怎麼了？」蘇凝雪問。

素錦道：「老爺過來了，正在前廳等您。」

蘇劍武？

蘇凝雪眉頭輕輕一挑，停著好一會兒沒動，忽地，起身開門走出去。

前廳里，蘇劍武坐在上方，玲攏給他上了一壺清茶，他淺淺抿了一口，隨即放在一旁，面上顯得有些不耐。

「父親。」蘇凝雪跨進廳里，將他臉上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女兒給父親—」

「免了。為父過來是有事跟你說。」

「是。」蘇凝雪在他左手方坐下，「父親有事請說。」

「蘭貴妃喜歡你，為父明白。但為父希望你不要恃寵而驕，忘乎所以。宮中的人，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不喜歡一個人更容易。今天她能將東西賞給你，明天她就能以一個無謂的由頭讓你將一切還回去。」

蘇劍武目光嚴肅。「為父這麼說你或許不明白，你剛回來，只要記得好好做人，好好做事。該你的，為父不會缺；不該你的，為父希望你也別動心思。」

呵，蘇凝雪心中一聲嗤笑，低下頭，笑著乖巧道：「父親說的，女兒明白。女兒不敢奢求。只是有一事，女兒很想問問父親。」

蘇劍武目光微沉，蘇凝雪依舊笑著，抬起頭，看向蘇劍武。「敢問父親，若今日得貴妃喜愛的是蘇凝語，父親也會找凝語妹妹說這一番話嗎？」

蘇劍武怔住。蘇凝雪說有問題要問，他心中便有不舒服的感覺，果然，這女兒不好對付。

可他會嗎？

他不會。蘇凝語自小被捧在手心，他早就習慣了所有人喜歡蘇凝語。再者，蔡氏也絕不允許他說出今日這番話。

蘇劍武沒有回答。蘇凝雪接著道：「父親不會。在父親心裡，蘇凝語是您的寶貝女兒，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她當得起世上所有人一句『喜愛』，若真有人用一個無謂的理由讓她付出代價，您也會傾盡全力護她。

那麼我呢？」

蘇凝雪這一句問的深沉。蘇劍武看著她，依舊沒有說話。蘇凝雪從懷裡取出一個包裹遞過去，「父親曾說如果拿到證據，不管是誰的錯，您都會給我們一個交代。如今證據在這裡，凝雪請求父親給一個交代。」

蘇劍武撇向一旁的包裹，沒有打開。頓了下，看向蘇凝雪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費盡心思地回來又究竟想得到些什麼？」

蘇凝雪輕輕一笑，「父親說笑了，費盡心思走進蘇府的人從來不是凝雪。凝雪是蘇府的嫡女，當初被送走不是自己情願，現在被接回亦不是自己意願。父親一定要問女兒想幹什麼的話……」

蘇凝雪停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她看著蘇劍武，一字一字道：「女兒想替死去的娘親看看，看看當年拋棄她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放肆！」

「啪」一聲，蘇劍武甩手，一個巴掌清脆地落在蘇凝雪臉上，蘇凝雪被震得連連退了三四步，一手捂著臉，她扭過頭看向他，絕美凄楚的笑容，像極了當年佑佳淑寧臨走前，最後那一抹笑。

蘇劍武雙手又是一緊，下一巴掌沒有揮下去，起身，無視桌上的包裹，直接往廳外走。

「父親！」蘇凝雪高聲喚道，蘇劍武腳步稍頓，蘇凝雪道：「這些證據您可以不看，可以置之不理，但！我一定會為自己討一個公道，交到刑部，交給沈大人，甚至是貴妃娘娘，我絕不會放過她們。」

「你到底想要什麼？」蘇劍武的聲音里難掩憤怒，蘇凝雪回過身，依舊笑得淡然。

「麗山行宮，我要隨行麗山行宮。」

蘇劍武是大將軍，此次出行麗山，他一定在隨行之列。蘇凝雪之所以這時候拿出證據，就是為了換一個機會。

只是可惜，便宜了蔡氏這個殺人犯。

「你做夢！」蘇劍武身子微怔，隨即咬牙吐了三個字，再次抬腳離開。

「啊，果然不行嗎...」蘇凝雪有些頹廢地跌坐在地上。早知道不行，她就不冒險了，白挨一個巴掌。

「小姐。」素錦一直在廳外候著，這會兒捧著熱毛巾進來，先將蘇凝雪扶起來坐好，又趕緊將毛巾敷在她臉上，「您要去麗山行宮定還有其他辦法，您何必與老爺鬧翻了。」

「是我想鬧的嘛，他壓根沒拿我當女兒看。鬧翻了也好，除了表面禮儀，我還懶得在他面前裝孝順呢。」蘇凝雪捂著臉，無所謂地說道。

「只是可惜了這些證據。」蘇凝雪看向桌上的東西。

這些東西孤鶩既然送過來，就說明蘇哲沒打算拿到檯面上處理，送去刑部本就是不可行的。沈之悠和蘭貴妃就更別說了，他們不可能管蘇府的私事。

是她衝動了，將好東西浪費在了不好的時機。

「收起來吧，素錦，以後總會再有用的。」

「是。」

素錦又換了條毛巾，放在蘇凝雪臉上，轉而去收拾桌上的東西。

蘇凝雪瞧著她忙碌的背影，腦中繼續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蘇劍武這條路已經封死了，她還能找誰？難道真的要靠雲逸弘嗎？

她正糾結著，門口陌桑走了進來，稍稍行禮，接著道：「小姐，前面大廳命人來傳話，說是大皇子來府里找您了。」

還真來了？

蘇凝雪怔了怔，手上握著毛巾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幾番猶豫，才抬腳往佑淑園外走，還沒走到園子門口，便聽見蘇凝語歡樂地笑聲，一口一個地「大皇子」。

蘇凝雪立在原處霎時不動了，雲逸弘抬眸，瞧見她在這兒站著，臉上似是不高興，他連忙扯開蘇凝語的手，快步迎過來。

「小雪，你是在等我嗎？我知道錯了，我今天是特地來向你道歉的。」

蘇凝雪還不曾開口，蘇凝語跟過來，搶先道：「姐姐你有什麼事兒值得氣這麼久啊，大皇子跟你道歉一次就夠了，你一直捏著不鬆口，難不成是希望大皇子愧疚，一直來找你嗎？」

蘇凝語這麼說是想體現蘇凝雪這人心機重，雲逸弘一聽面上卻更高興了。

「真的嗎？小雪，如果你真這麼想，我真是太高興了。不過你放心，即便你不與我生氣，你想見我，我也一定隨時有空來見你。」說到動情處，他情不自禁，想牽住蘇凝雪的手。

蘇凝雪往後退一步，避開。「她說什麼你都信？那她要是說我想害你呢？」

「嗯？」雲逸弘一愣，回頭看看蘇凝語，又笑著看向她道：「不會，小雪，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凝語妹妹不是那種壞人。」

蘇凝語面露凶色，對蘇凝雪不滿，再聽雲逸弘說相信她不是壞人，立馬得意地笑了，挽住雲逸弘的胳膊，撒嬌道：「大皇子，我也相信你，你是這世上對凝語最好的人。」

「呵，呵呵。」

蘇凝雪與蘇凝語之間爭鋒相對，雲逸弘能感覺到，頂著一邊冰涼刺骨的寒意，另一邊一再靠近地柔軟，他笑得尷尬，又一次扯扯胳膊，下意識地向蘇凝雪靠近些，蘇凝雪沒再躲開，雲逸弘心中一喜，連忙抓住她的手腕。

蘇凝雪垂眸看了看，對著他道：「我不喜歡她，你讓她出去，我有話想單獨跟你說。」

撒嬌？她做不到，但放低姿態，她可以。

雲逸弘聽她這般說，臉上有些為難，目光卻還是看向蘇凝語。

「蘇凝雪！你要不要臉？怎麼能把男人單獨留在園子里！」

「我不要臉？你要臉？你要不滿意，那你帶去你那破院子啊。」

「誰說我住破院子了？我現在是住在—」蘇凝語忽然頓住，差點就說漏嘴了！

蘇凝雪笑了笑，轉身。她早就知道蔡氏不會乖乖讓蘇凝語住在那種地方了，這點事還值得費心思隱瞞么？

「你現在給我出去，以後別再踏進我的佑淑園，我心情好興許就不記得今天你說了什麼，否則明天我就去找燕道長談談，讓他幫忙在城裡宣傳一下，你蘇二小姐是如何不尊重活神仙的。」

「你！」蘇凝語氣憤，腳卻是沒敢再往前踏一步。

「凝語，你先回去吧，我跟你保證，等小雪消氣了，我再陪她一起去看你，可好？」雲逸弘出面打圓場，蘇凝語只能委屈地點點頭，可看著雲逸弘著急地去追蘇凝雪的步伐。

她心裡說不嫉妒是假的。

她是跟在雲逸弘身後跑的那個，而雲逸弘卻心甘情願跟著蘇凝雪身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