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六)

正月初九(六)

正月初九,酉時三刻,龍安司,議事廳。

龍安司衙署人員依然忙碌著,陳無忌留守勘查現場尚未返回,其他人有的負責記錄入冊,有的翻閱各類卷宗,看是否能從中尋得些許蛛絲馬跡。

李三郎坐於案前,一言不發,此事太過於蹊蹺,到底問題出在哪個環節上,他一時也想不明白,更讓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如何向朝廷上報,是申報結案,還是繼續追查。如果申報結案,契丹人劫貨殺人,龍安司一日之內破案,盡數誅殺亂賊,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結果,不僅辦案神速,還立了大功,但這樣一來,留在神都的幕後真正黑手尚未揪出,倘若他日東窗事發,那不是所受牽連更大,況且這也是對神都的不負責任;倘若繼續追查,這幕後案情萬一過於複雜,一時半會查不出結果,影響了上元盛景那也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他躊躇著,始終拿不定主意,看來只有等陳無忌勘查回來再議了。

此時,外面傳來了叫喚聲:「太子駕到!」

李三郎連同這滿堂之人連忙起身下跪相迎,遠遠就傳來了太子的笑聲,太子站定,扶起了跪地的李三郎,笑著說道:「三郎果然沒讓父親失望,一日之內就破獲此案,並盡數誅殺逆賊!吾已上奏皇上,龍安司所有衙署人員皆有封賞!」

李三郎聽太子這麼一說,心中頓生惶恐,連忙跪地說到:「父親,如何得知案情進展狀況?」

太子笑答到:「你誅殺契丹亂黨的時候,羽林軍就已差人報之於我了。我當即奏報了聖上,希望給予嘉賞,恩旨明日早朝興許就會頒發了!」

李三郎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問到:「父親,來報之於你的羽林軍,您可認得?」

李顯收起了笑聲,眉頭緊鎖,答到:「經你這麼一說,左羽林將軍敬暉每次差人來與我傳信時都必用一心腹,今日傳話之人吾確實不識此人。」

李三郎肯定了自己的推斷,說到:「父親,我們中計了,今日之事,疑點重重,所誅殺的契丹人根本不是城外行兇之人,但有人卻告知於你假消息,讓您向聖上奏書結案,結果事實並非如此,這不免落下一個欺君之罪!」之前李三郎還在猶豫此事該如何上報,但此時結果已經非常明顯,有人設計陷害,太子已經上奏,此事如不及時處理,那必將后禍無窮。

「啊!」李顯面露驚色,言語間有些顫抖地說到:「如果皇上視吾欺君,大肆震怒,那可如何是好?」

李三郎一時也是沒有頭緒,但也不失儀態,只是勸父親莫要著急,可再想辦法。此時,屋外傳來叫喚聲:「太平公主駕到!」

只見那太平公主雍容華貴,方額頭、寬下巴,體態豐滿,雖年近四十,但風韻不減,神態眉宇間與女皇頗為相似。太平公主自幼深受高宗和各兄長的寵愛,武皇更是對其百般驕縱,所以在朝中太平公主地位也是頗高。其身後跟有一人,是司禮丞高戩,此人相貌俊美,皮膚白皙,世人都知道此人正是太平公主當今最為寵幸的男寵。

龍安司各人見來的是太平公主,一時間也是連忙跪地恭迎。太平公主來到李顯面前,施了一禮,面帶微笑說到:「見過兄長,聽聞兄長所掌的龍安司今日絞滅契丹賊人,立下大功,特來道喜。」

李顯自幼與太平交好,正因契丹之事心煩意亂,正好太平來了,有了一個可傾訴之人,於是面露難色地說到:「太平有所不知,為兄正為此事犯難,我已上疏皇上,誅滅了亂賊,可此亂賊卻並非城門外行兇之人,如此一來,我豈不欺君,為兄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啊?怎麼如此?」太平面露驚色,問到。

李顯正欲開口,太平說到:「兄長,此處人多口雜,非議事之地,還須借一步敘話。」

李顯當即向李三郎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其他人原地繼續辦公,他們一行四人來到了龍安司別苑書房。

進書房后,李顯將事情的大致經過向太平敘述了一遍,太平也聽得認真,事情敘畢,太平終於開口,緩緩說到:「兄長,此事莫慌,依吾之見,兄長可再上疏一封呈於皇上,說明事情原委,不管怎麼說誅殺契丹死士也算是功勞一件,兄長只須再進一步查獲城門劫案即可。至於皇上那兒,太平自會周旋,定不讓皇上過於遷怒於你。」

李顯聽了此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由是感激,一把抓住了太平的手激動地說到:「太平,你我自幼交好,此事為兄可就全拜託你了!他日事成,定重謝。」

太平笑著答到:「兄長言重了,不為其它,就你我兄妹之情,何必言謝。事不宜遲,兄長,快再寫奏疏,太平此刻就進宮面聖。」

一刻過後,太平拿著李顯奏疏,轉身對身旁的高戩說到:「進宮,面聖。」

李顯雙手一拱,說到:「太平,大恩不言謝。」

一旁的李三郎也施以一禮,恭敬地說到:「恭送姑姑。」

太平與高戩回到步攆之內,高戩伏地而跪,面露諂色地說到:「公主,此一石三鳥之計甚是高明!先是找人向武三思告知事有蹊蹺,讓其派人假扮羽林軍向太子報信;現在又願幫太子出面調和;最後到了武皇那,武皇定認為公主心性純良,必對公主另眼相看。公主此番行事,不廢吹灰之力,卻可三面逢源,小人佩服!我們現在就進宮嗎?」

太平輕笑一聲,說到:「現在大位之爭尚不明朗,如不左右逢源,日後怎麼進退?」說完,把李顯剛才所寫奏疏仍進了車內的火盆之中。一旁的高戩大驚,連忙說到:「公主,此為何意?我們不進宮面聖了?」

太平頭也沒抬,小聲說到:「此時我若出面說情,皇上必定認定我是太子一黨,只有左右不沾,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況且,如果武三思知道我替太子說情,那之前所做的事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高戩面露笑意,說到:「還是公主思慮周全,小人佩服之至。」

太平也冷冷一笑:「你呀,就是這張嘴討本宮喜愛。」

亥時一刻,武三思府內。

武三思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心緒不寧,向身旁的薛良問到:「我思來想去,今日派人假扮羽林軍傳話之事,可有破綻,此事真能收回龍安司的權力?」

薛良說到:「假扮羽林軍之人我已殺之,掩埋,不會有遺漏;至於此事能不能收回龍安司的權力現在還不好說,但此事一定能夠重重地打擊太子。」

武三思接著說到:「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薛良捋了捋鬍鬚,說到:「眼下我們只能靜觀其變,待明晨李客到來,搶在太子前查清此案方是上策。梁王此刻應該思慮的,是明日如何向女皇舉薦此人,並獲得查案的權力。」

武三思沉默良久,說到:「先生所言極是,但如何舉薦?還望先生教我。」

薛良繼續說到:「如我估計無誤,明晨女皇必定對太子之事震怒,到時梁王萬不可提及收回龍安司權力,這樣勢必造成女皇對梁王的猜忌,梁王只需提出協助太子辦案,繼而舉薦李客即可。」

武三思說到:「本王必定照先生所言行事。」

同時,龍安司,別苑書房。

李三郎說到:「父親,您認為姑姑真的會幫我們嗎?」

太子李顯眉頭一緊,說到:「你認為不會?」

李三郎思索了一下,說到:「兒臣也說不清,總覺得今日諸事怪異,所以不敢輕信任何人。眼下只有真正破獲城門劫案,才是自救的最好的方法,依靠他人始終不妥。」

太子李顯長嘆一聲,說到:「吾也知此,但此刻又能奈何?」

正在此時,屋外傳來敲門聲,有人說到:「陳無忌求見!」

李三郎心中大喜,定是有了線索,連忙說到:「進!」

見進來之人是陳無忌,李三郎連忙問到:「可是有了線索?」

陳無忌單膝跪地,說到:「今日大同坊內逐一排查,暫未發現可疑人員。」

聽陳無忌這麼一說,太子和李三郎臉上不禁面露失望之色,李三郎接著問到:「線索又斷了?」

陳無忌接著答到:「人雖未發現,但找到了射殺里正和大祭司的弓弩。此弓弩不是我朝所制,更像是突厥軍所用,下官認為可沿此線索繼續追查。」

聽說有了新線索,李三郎心裡也有了些許慰藉,說到:「陳司直辛苦,那我即刻下令徹查突厥人員。」

太子李顯打斷了李三郎:「三郎,今日時辰已晚,還是明日繼續追查吧,龍安司上下也忙碌一日了,該歇息了。」

「可。。。父親!」李三郎正要說話,李顯卻示意阻止,繼續說到:「吾主要是想等明日看看女皇的態度,把此事解釋清楚,再行事,否則做得越多可能錯得越多,到時就不好收場了。」

李三郎聽父親這麼一說,心中雖有不甘,但也覺得是該暫緩一下,先看看女皇的態度再行事,確實比一條路走到底要好一些。朝堂之上的事就是如此,有時做了反而不如沒做,想到這裡,他轉身對陳無忌說到:「煩陳司直通傳龍安司,今日散班,明日丑時,準時查案!」

「喏!」陳無忌拱手而退。

太子嘆了一口氣對李三郎說到:「你也早些歇息吧,待我明日面聖后再議!」

「喏!父親!」李三郎拱手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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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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