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四)
李旦在李三郎的攙扶下,緩緩地下了馬車,此刻已經很晚,李旦對李三郎說到:「還有幾個時辰,吾就要起身同太子一同入宮見駕了,汝也早些歇息,與汝所商之事,汝好好思量,吾等早作準備!」
李旦與李三郎在馬車中的一番對話,令李三郎百感交集,此刻李三郎的內心始終無法平靜,故有些心不在焉地答了一聲:「喏!」便同李旦一道回了府。
這一夜,誰也沒有能好好入眠。李客返回茅屋后與裴旻商量了明日對決之事、陳玄禮帶著羽林軍連夜搜捕陳無忌、張九齡連夜準備明日文試,可其中最難入眠還是李三郎,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他有機會登上大位,他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什麼感受,緊張、恐懼、興奮還是不安,他躺在床上,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屋頂,整整一夜,都沒能平息。但除了此事之外,他還有一個最大的顧慮,此前諸事真的與自己的父親無關嗎?他會不會打算憑藉一己之力掃清他人,最後讓自己登基,讓世人把罪名安在他的身上,而把這最終的勝利留給自己,那到時李三郎這個皇位到底還能不能坐的心安理得?他自己真的不知道。
辰時一刻,集仙殿外。太子李顯、相王李旦二人已立於此處,等待面聖。今日是個大晴天,現在日頭已高,但這樣的清晨不免還是有些寒意。此時,集仙殿內走出一人,正是高力士,他大聲說到:「陛下有請太子、相王入宮覲見!」
二人聽到傳喚后,連忙進入大殿,此時女皇帝已身著龍袍,高坐於龍椅之上,但精神狀態卻似乎有些不佳,妝容、配飾沒有平日里的華麗,但女皇帝的威嚴卻絲毫不亞於任何往日,二人見了女皇帝連忙跪地參拜,大聲呼到:「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二人參拜完后,女皇帝卻沒有開口,大殿之內格外安靜,一時間空氣似凝固住了一般,沒有女皇帝的指示,二人也不敢抬頭。終於,女皇帝緩緩開口道:「朕今日似乎身體有些微恙,竟有些乏了!」
二人一聽,連忙抬起了頭,望向女皇帝,女皇帝較往日精神確實有些不及,但也似乎並不太嚴重,太子開口說到:「還望陛下保重龍體!勿為國事過多操勞!」太子說罷,李旦也隨聲附和道。
女皇帝輕輕一笑,這笑聲中充滿了嘲諷之意,繼續說到:「朕本打算向上天祈福,能讓朕身體康健一些,可這祈福的心不誠啊!朕又奈何啊!」
女皇帝此話明顯話中有話,李旦意識到定是在責罰自己,於是連忙應到:「是兒臣無能!還望陛下降罪!」
女皇帝瞪大眼睛望了望李旦,說到:「汝何罪只有啊?朕望汝這一月,似乎都清瘦了,吃了不少苦吧?」
李旦答到:「兒臣不敢,這都是為了陛下祈福,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何況兒臣並未吃苦。」
女皇帝繼續說到:「是啊,若是汝心再誠些,料想朕今日必定容光煥發,精神百倍,可奈何汝偏偏到了最關鍵的節骨眼上卻走了,這定是神明念吾等心不誠,降罪於朕吧!」
女皇帝此話可不輕,完全可以理解為女皇帝的身體欠佳,全是因李旦所致,嚴格來說,所行之事若是對皇帝不利,那罪名可就大了;返回之事明明是上官婉兒相邀,女皇帝這麼做無非是想把所有罪責扣在自己頭上;但李旦深知女皇帝的脾性,若此時作過多解釋,把罪名推給上官婉兒,那必定更會激起女皇帝的憤怒,於是只好說到:「是兒臣之罪,還望陛下降罪!不過兒臣也是因思念陛下,故齋期一滿,就儘快返回神都了。」
女皇帝再次輕輕一笑,滿是嘲諷地說到:「如此說來,相王還算有心了,朕就更不應該責怪汝了!」
李旦知道,此刻無論如何作答都是錯,女皇帝此番話的目的無非是想把提前回來的罪過推到自己身上,而保全上官婉兒,想清楚此事,李旦乾脆頭磕在地上,不再作聲。太子見狀,怕女皇帝再行刁難、怪罪,於是連忙解圍到:「陛下請息怒,兒臣料想王弟所言非虛,還清陛下寬恕。」
女皇帝沉默了片刻,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再繼續糾纏下去也無意義,於是說到:「朕知道汝二人兄弟手足情深,朕也不再追究了。」
見女皇帝剛一鬆口,二人連忙一同應聲到:「謝陛下!」
女皇帝繼續問到:「汝二人今日一大早,急著見朕到底所為何事?」
太子左右望了望,然後說到:「請陛下屏退左右,此事事關重大,吾二人只能向陛下一人稟報。」
女皇帝猶豫了片刻,說到:「除高力士外,此大殿之內所有人盡皆退下。」女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和相王,繼續說到:「高力士乃朕親信之人,朕在此處總得要個人伺候,汝等盡可直言無礙。」
李旦看了看高力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太監,料想也應無大礙,女皇帝都把話說到此處了,若是硬要讓他迴避,似乎也不妥,到時大殿之內只有女皇帝一人,她疑心甚重,萬一懷疑自己二人圖謀不軌,那可就適得其反了。見眾人退去后,於是李旦開口到:「稟陛下,其實兒臣連夜返回,是為了一件大事,急於向陛下當面奏報,萬一奏報遲了,恐生禍端。」
李旦如此一說,到時讓女皇帝精神為之一振,她把身子從龍椅上直起了一些,說到:「相王有何大事,須連夜返回奏報於朕,速速報來。」
李旦雙手一拱,繼續說到:「兒臣收到密報,這神都之內有人慾發動兵變!」
聽到「兵變」二字,女皇帝不禁為之一振,但她迅速地平復了自己的不安,故作鎮定地說到:「何人如此大膽?相王速速說來!」
這事在來時李旦已和太子商量好,二人奏報時只說是收到密報,有人慾發動兵變,但萬不可直指太平,陛下愛女心切,斷不會冒然相信,到時若是召太平當殿對質,打草驚了蛇反而不好,可能會造成太平提前孤注一擲,那就適得其反了。
李旦答到:「確卻的是何人,兒臣尚未查明!故無法向陛下奏報,還望恕罪!」
女皇帝一聽,頓時面生怒色,說到:「既無實查,汝安敢開口信口雌黃,擾亂神都安寧?」
女皇帝對此事的反應是李旦和太子預料之中的,於是李旦開口答到:「兒臣是收到了密報,密報之人正是密謀兵變者的拉攏對象之一;幾日前,齊勒副統領一家慘遭屠殺,便是因其不肯就範歸順所致。」
「什麼!」女皇帝已經呈現出了異常憤怒的神色,她繼續大聲喝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汝剛才說有密報之人,速傳來,朕要親自審問!這幕後元兇,朕定將他五馬分屍!」
見女皇帝如此盛怒,李旦心中有了底,他料想他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了,於是開口說到:「回稟陛下,此人此時尚不敢露面,接受陛下的詢問。」
女皇帝聽李旦這麼一說,倒是感到有些詫異,不禁問到:「為何?」
見女皇帝開口相問,於是李旦按照事先商量好說辭悉數告訴了女皇帝,並且請求女皇帝把今日武決時的觀戰人數增多,並要求其必須攜帶家眷一同觀戰,這樣一來必可化解此事。
女皇帝聽罷,久久沒有給出答覆,她倒不是不信李旦所言,她是在思慮,若這人數增多,到時若是當場發生兵變又該如何?或是此旨意一下,那密謀兵變之人提前生事又當如何?坐在這龍椅之上,自是與一般人不同,每一個人無不是希望從他身上獲取利益,這無形之中已將自己孤立於其他人,他要考慮每一個危險,因為一著不慎,很有可能萬劫不復;誰又敢保證眼前的二人沒有心懷鬼胎。
許久過後,女皇帝經過反覆的權衡,終於給出了答覆,緩緩說到:「高力士,擬旨!就按相王說的辦,儘快發布給各軍營一定品階以上的軍官,今日務必照旨遵行!」高力士雙手一拱,答到:「喏!」
女皇帝繼續對他二人說到:「太子速去羽林軍,監視、督辦今日武決時的安全事宜,在此期間,若有異動,隨時來報之於朕;相王速去禁軍大營,監視禁軍一舉一動,若有異動,速來報朕!」
二人聽罷,雙手一拱,大聲應到:「喏!」二人退。
女皇帝並不是完全信任此二人,只是在這非常之時,相較之下,她也只能選擇相信此二人,畢竟二人是其親生兒子,特別是太子,自己百年之後,大位由其繼承,他應不至於發動兵變,從而落下一個弒君的惡名;若真的有人發動兵變,那也只有可能是梁王武三思,或者是。。。太平;此舉,對於女皇帝而言,也只能算是萬般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