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十六)

正月十四(十六)

女皇帝這麼一問,倒是為難了眾人,若是言張九齡勝,那便是得罪了女皇帝,但若是言上官婉兒勝,那便又得罪了太子和相王,這幾位可都是得罪不起的!故一時間大殿之上鴉雀無聲,無人敢應答。

女皇帝又問了兩遍,仍是無人應答,女皇帝故厲聲罵道:「平日里都是大學士,博覽全書,可怎麼到頭來兩首詩的高下都無法評斷?甚是令朕痛心!」

有人答到:「陛下恕罪,臣等無能,皆因這兩首詩確實過於優異,臣等一時無法判斷。」見有人答話,眾臣無不附和稱是!這下又把決策權還給了女皇帝,女皇帝心中盛怒而又不好直言。

張昌宗上前一步說到:「臣有一提議,不知是否可行?」

女皇帝見張昌宗有了提議,於是答到:「卿有何建議,快說。」

張昌宗瞥了一眼上官婉兒後繼續說到:「既然文決之人之剩下上官大人和這位張九齡,那這就好辦了,依在下之見,就由上官大人再吟詩一首,但只說前三句,由張九齡接這最後一句,若是接上了,並且比上官大人的好,那就判張九齡勝,若是接不上那就判上官大人勝,如何?」

這明顯是一個極不公平的提議,上官婉兒起詩,自然有了優勢,張九齡只能被動應對。女皇帝心中一盤算,這是對上官婉兒有利的提議,於是說到:「朕以為可以!眾卿的意思呢?」

女皇帝都說可以,誰人又好得說不,於是全都隨聲附和,提議算是通過了,李三郎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此刻看來只有靠張九齡自己了。

上官婉兒來回踱了幾步,於是開口道:「密葉因裁吐,新花逐翦舒。攀條雖不謬,摘蕊詎知虛。春至由來發,秋還未肯疏。」吟到此處,她面露笑意,瞥了一眼張九齡,繼續說到:「實不相瞞,這最後兩句吾心中亦是有了結果,就待張大人答畢之後,吾再吟完,屆時也好讓諸位有個公評。」

上官婉兒此詩才氣縱橫,踱步之間便已成文,不禁令眾人嘆服,眾人的目光頃刻間全投向了張九齡,張九齡一時面露難色,此詩主要描述侍宴內殿、出翦彩花之事,張九齡縱然才氣甚高,但突然遇到此類題材詩文,一時竟也想不出好的詩句以對。此次對決,上官婉兒本就佔了極大優勢,一人首先題詩,定是以自己擅長的內容為主,而且題詩前必定已謀好了整首詩的全篇布局,張九齡不僅面臨一個自己不熟悉的詩歌體裁,而且還要吟得比原作者更佳,實在是為難之至,倘若二人對調,讓張九齡先吟,上官婉兒來對,那也自是張九齡佔了先機,可奈何偏偏女皇帝偏袒的是上官婉兒一方。

張九齡苦思冥想,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詞藻,偶有一句,他也是不滿,怕輸給了上官婉兒,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焦,大殿內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隨著時間的推移,女皇帝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她心中暗暗盤算著時間,再過一會兒,若是還無應對,她便可名正言順地判其負,到時眾臣必定也必定無話可說。

張九齡閉起了雙眼,平復著心緒,努力想著應對詩句,此刻武江卻再次開了口,有些嘲諷地說到:「張大人,實在不行,就認輸吧。」這次武三思沒有再怒瞪武江,他內心自然也是希望上官婉兒能勝,武江這麼一攪和,更是擾亂了張九齡,令其心智散亂。

許久,張九齡緩緩張開了雙眼,輕嘆一聲,看來他準備放棄了,不是說他心中無文,只是他料想必定不如上官婉兒的出彩,既然如此,還不如不念罷了。

上官婉兒瞥了一眼張九齡,看出其已打算放棄的念頭,於是上前了一步,準備大聲吟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尾聯:「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以此宣告本次文決的勝出,眾人也把目光轉向了她,做好了準備。

可正在此時,安靜的大殿角落裡,突然傳來了一個稚氣的聲音:「太白桃屋裡,阿娘貼花圖。」

眾人聞之一驚,齊齊地把目光又匯聚到了大殿角落,只見一年方四、五歲的男童,正直著身子,開口吟了此詩,孩童正是小太白,月娃神色慌亂,她一時疏忽,竟沒想到小太白會在此刻張口,她連忙一把抱過了小太白,捂住了她的嘴,面露尷尬。

眾人沒想到,上官婉兒精心準備的詩句,連張九齡都未能及時對上,卻被一個四、五歲的男童給接了去,而且詩文對仗工整,詞藻雖不華麗,但卻朗朗上口。

驚愕之餘,賀知章起身大聲大讚到:「好詩句!竟能將宮廷之事,短短一句便轉而成為了民間生活,實在不簡單。」

眾人這才緩過了神,低聲嘖嘖稱讚。張九齡也是頓然醒悟,自己先前是被陷入了宮廷一事,故難有答覆,現在細想,此句甚是精妙,一語道醒夢中人,況且是出自一孩童之口,實在令其嘆服!

見眾人交頭稱讚,女皇帝卻面色一沉,厲聲問到:「這是何人子嗣,安敢這般無狀?」

武三思定睛一看,這不正是那李客的兒郎嗎?他剛欲奏報,可卻被身旁的薛良給拉住了,薛良朝他輕輕搖了搖頭,他頓時反應了過來,也立刻朝武江搖了搖頭,示意其不要作聲,這一次武江算是心領神會,沒有多言。原來女皇帝私放李客出獄之事,薛良早已告知了武三思,並勸告他此事既然出自陛下之手,就萬不可揭穿,否則女皇帝下不了台,事後,被責難的還是自己,於是武三思又安坐了下來,裝作若無其事,靜觀事態如何發展。

女皇帝突然盛怒,太子、相王自是不便多言,此刻誰若是出頭,必是觸碰了女皇帝的逆鱗,李客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之劍,此刻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李三郎心中不忍,剛欲起身答話,承擔罪責,可卻被身旁的裴旻一把給摁住了,李三郎有些疑惑地望著裴旻,裴旻卻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子,大聲答到:「回稟陛下,此子是裴某的小徒弟,今日裴旻帶其入宮觀戰,管教無方,還望陛下恕罪!」

女皇帝見是裴旻,頃刻間消除了少許怒氣,緩緩說到:「原來是裴旻劍聖之徒,好文采啊!汝且將其帶上來,讓朕好好看看。」

裴旻猶豫了片刻,答到:「喏!」遂走到了月娃面前,準備抱過小太白,月娃自知小太白今日是闖了禍了,陛下欲帶他近身,必是責罰,一時間竟嚇得眼眶紅潤,緊緊抱住了小太白,不肯鬆手,裴旻湊近了些小聲說到:「請嫂子放心,裴旻必保其周全。」

月娃仍不肯鬆手,眼光投向了李客,李客朝月娃點了點頭,月娃無奈,終於鬆開了小太白,裴旻一把接過,走到了女皇帝身前,跪地行禮。面對女皇帝,小太白倒是沒有任何懼怕,望著女皇帝稚氣地說到:「請問奶奶叫小太白前來何事?」

小太白竟然稱呼女皇帝奶奶,這倒是出乎裴旻意料,他不免面露慌色,女皇帝一旁的宦官大聲斥到:「大膽!竟敢稱呼陛下奶奶!」

小太白生的乾淨、俊俏,一臉稚氣,冷不丁喚了女皇帝這麼一句「奶奶」,女皇帝頓時心生憐愛,不僅未再發怒,反而之前的怒氣也煙消雲散了,她露出了笑意,朝身旁的宦官說到:「孩童無狀,勿要怪罪!」宦官聽罷,連忙退到了一旁,不敢再言。

女皇帝向小太白招了招手,說到:「過來,到奶奶這來。」女皇帝前後態度反差之大,令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小太白聽聞傳喚,直起了身子走到了女皇帝跟前。

女皇帝開口問到:「汝實話告訴奶奶,剛才汝所答詩句是自己想的,還是大人告訴汝的?」說罷,她抬頭環伺了一遍眾人,裴旻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和顏悅色的女皇帝是懷疑剛才所答是大人所授,故從孩童身上相問,欲找答案。

小太白看著女皇帝,眨了眨長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稚氣地說到:「回奶奶話,是太白自己答的。」

女皇帝輕輕搖了搖頭,笑著答到:「奶奶不信,奶奶再考汝一句,答上來才算。」小太白點了點頭。

女皇帝想了想,吟到:「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

小太白聽罷,不待多想,脫口答道:「不待鳥兒啼,花已上枝頭。」

這是女皇帝以前寫過的一首詩,原句是:「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小太白頃刻間對出的詩句卻與其有異曲同工之妙,雖然詞藻稍顯稚嫩,但對於一個四、五歲的孩童已是不易;女皇帝不禁面露震驚和歡喜之色,她用手指了指裴旻,接著說到:「真聰明!汝告訴奶奶,他是汝什麼人啊?」

小太白看了看裴旻,笑著答到:「回奶奶,他是吾的師傅!」

女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可這一問卻令裴旻心中一陣后怕,這女皇帝心性當真不可輕視,冷不丁地向孩童問出此話,若是剛才虛言,此刻必遭責難!

女皇帝繼續說到:「汝還未告訴奶奶,汝的名字。」

小太白笑著答到:「吾叫李白,字太白!」

女皇帝聽罷,突然臉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接著問到:「那汝告訴奶奶,汝的父親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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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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