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第二百九十四話 鹿神降臨（下）
長尾巨星最終緩緩降下，絕空的雲霄上沾染了一層絢爛的星輝華光，同時向四周散化開來，像是在為這顆從遙遠星宇穿梭而來的巨星做好盛大迎臨的準備。
隨著巨星降臨至玉魂原的上空，它的光輝照映在整個神鹿部族之上，雖不是那般地閃耀炫目，卻盛放出一股睥睨萬物的神聖威能，甚至還在隱隱將那九尾狐神的神之領域壓下。
長尾巨星化作一團幽藍色的光能，並隨之向祭壇之外透射出一道垂直的光束，其間伴隨著猶如星雲在宙宇中遷移一般的星流光碩。
它們在緩慢流轉著，聚涌在光束的中心，似乎在用星流之光塑造出一具形體，一具擁有著無上神威的神之體態，就像九尾狐神那樣，用冰霜與風暴構架。
神鹿之形逐漸具現，最令人震撼的莫過於它那一對形態蜿蜒曲折的巨角，如同盤旋錯落的巨樹枝幹，凝聚著無窮的神力。現在回想起來，宸洛甚至會產生一個大膽而驚奇的想法，那就是原先存留在祭壇之上的那棵蕃霖神木，便是鹿神那對巨角上的其中一個分支！
鹿神的整體同樣給人一種虛實不定的幻視感，那看起來分明是妖獸的軀體，卻絲毫不顯露出常態妖獸那樣下等階級的體魄。它虛幻的神軀上遍布著靈動的光點，就像是一片片流動的星落點綴在其上，而它的神軀則宛若那鋪滿星辰的天幕。
鹿神同樣擁有屬於它的神之領域，它已經擴散到了數百米外的雪原地帶，並將九尾狐神的風暴寒霜領域直接囊括在內。
神光從宸洛四人的身上轉瞬而過，在鹿神的領域之下，除了那固有不變的神形威壓，他們雖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但他們根本無法調動體內任何的星能。並不是領域內的各種元素盡被從中剝離，而似乎是這領域內的元素已然被另一種特殊的外來元素所侵佔、所壓迫。
鹿神的形體同樣十分巨大，甚至高過了那九尾狐神。它的巨角在此時開始盈現起一陣冰白的光芒，並向著祭壇之上的狐神播散出一道流光，穿透那風暴寒霜的氣場，開始傾注在狐神晶瑩的體魄之上。
鹿神的巨角與狐神頭部嵌入的冰洲之脈間形成一股極勁的對流，隨著時間的推移，狐神變得愈發地躁動，像是在畏懼與抗拒源於鹿神巨角傳來的靈能。它本就顯得有些虛有的身軀也在此刻漸漸淡化，與它周身充涌的風暴寒霜一樣消弱。
「不……不……不！你不可以阻止我！我與天命的抗爭還未結束，你這個虛假的外來神憑什麼要來干涉我！」待到一邊仍在試圖進行與冰洲之脈相聯的神使發覺到異樣時，他對另一側鹿神發出了瘋狂的咆哮。
他也曾想過因為今晚的變動，鹿神會很快降臨星象世界，降臨在玉魂原之上。儘管如此，他也無需太過擔心，因為那已經是在他改寫天命之後的事了。但卻沒想到鹿神竟然會來得這麼快，就好像它很早就察覺到了這裡的異動，並穿過眾多星域抵至地星。
鹿神根本不會去理會一個渺小而不起眼的人類，它之所以會縱橫萬千星域降臨此地，自然是有它的目的所在，也是它必須實現的，那就是消除附著在被釋放出的冰洲之脈上的某種邪能。
隨著鹿神巨角上的冰白之光逐漸輝耀，冰洲之脈上的浮光隨之消退於無形，九尾狐神的冰晶形體同樣在慢慢隱去，只留下最初的輪廓。
「你有什麼資格來阻止我？月神的力量本就應該是屬於我的！你根本不配擁有它……」眼看著冰洲之脈光華漸漸黯淡下來，神使無力地跪倒在了殘缺的祭壇之上，陷入了空無的悲望之中。
鹿神的降臨，更像是一種絕望之霧籠罩在他的內心之上，它會形成一片濁沉的陰霾，遮蓋住那僅有的一塊入光口，將他的心與魂一併封鎖，永遠地墮入黑暗。
那是他這幾十年被黑暗籠罩期間，拚命為自己開鑿出的一塊入光口，就在這短暫的五年中，感受到生命的光芒，彷彿重獲新生那般，攜帶來新的希望。
只是這個象徵著新生的夜就此轉瞬即逝，在他的生命路程中也象徵著最後的終結，之後便是永恆的寂靜，是一場不再醒來的夢。
這一次，他無可奈何，因為他面對的是一位神靈，是天命的化身，他遠沒有足以抗拒神靈的力量。天命不可忤逆，在這場與天命的抗爭中，他終究只能以失敗告終。
風暴寒霜退卻，九尾狐神的神光也隨冰洲之脈的光華一同消散。但它並不是完全地消失，而是轉化為了一顆顆閃露著微光的星點，灑落在整個神鹿部族之上，鋪灑在所有昏沉的族人身體之上。
在這動蕩不安的圓月之夜裡，玉魂山脈里一切事物都沐浴在這柔美的輝光之下，像是在響應萬物的感召。而另一邊一直持續發生震顫的玉魂山，也在岩流即將噴涌之際，有所平息，山口騰起的灼熱之氣亦是轉為一陣過眼雲煙。
鹿神實現了它此行的目的，它的巨角再次充盈華光，身體的星雲紋路突然一時間顯得格外注目，猶如一張生動的星河畫布。體間星流交匯，以巨角向外引注出一道幽藍的流光，聚集在一處，將那已經黯淡無光的冰洲之脈全然包裹。
就像是化作了一顆巨大的樹種，幽藍流光團帶著冰洲之脈順著祭壇之下的那道深淵裂縫，緩緩落入深處。在達到一定的深度后，裂縫開始自發地向內收緊，填補了裂痕，使之再度恢復為一片平地。
而在短暫的時間過後，那片帶著淺顯裂痕的土地，最後竟然在蕃霖神木原先所處的方位上，竄出了一棵兩米來高的幽藍萌芽，它的身上，散發著與蕃霖神木同樣的微芒。
而它則是這片重獲繁星相印的昏黑大地上，一道新生的光芒。
在鹿神化作一抹星光后，它回到了那顆長尾巨星上，乘著雲霄與星河，劃過月夜長空，消隱在那滿天的星辰之中。這個不凡的月夜，終是恢復了最初的寧靜。
「結束了……么？」宸洛四人獃滯地望著巨星遠逝的方向，心情卻久久無法平復。
這一切對他們而言都發生得太過突然，他們甚至仍沉浸在那兩大巨神的駭人神光氣場中，沉浸在它們給自己心靈上帶來的極大震撼中。這是他們生來第一次見證了兩位比肩的神靈具現在眼前，雖沒有一番驚心動魄的激烈交鋒，卻是同樣的攝人心魄，超越他們的認知！
這種感覺要遠比當初親眼目睹的天蛛與光影阡靈獸之間的巔峰對決時強烈，畢竟它們相差的可是一個巨大的階位。本來星象世界里的三階三級妖獸就並不是很多，就更別說寥寥無幾的四階妖神了。
放眼整個星象世界，真正領略到四階妖神神威的人，恐怕都屈指可數，宸洛四人今夜也算是極其有幸能同時見識到兩大妖神的神姿。
不過話說回來，宸洛或許還應該對那個假神使報以幾分感謝之意，如果不是他那天的敘述，宸洛根本就不會想過在這星象世界之外的那片廣袤宙宇中，還存在著怎樣未知的領域。現在的他，倒是對此有了幾分認知。
宸洛心裡明白，鹿神與九尾狐神的降臨，才不過只是個開端，未來一定還有無數的未知事物在等待著自己的探尋。在他們所處的這片星域之外，四階的妖神與妖魔不計其數。
或許哪天他們所要親身面對的，便是來自於暗界的四階妖獸，宸洛不好想象，那時星宮能否有足夠的力量去化解它們。
……
不知不覺，寂靜的長夜就此而過，玉魂原的上空迎來了黎明的日光。儘管整個祭壇四周顯得破敗狼藉，但好在所有昏沉的神鹿族人都在第二天的晨光中重新蘇醒，宸洛四人也是一晚上都守候在了賽托兄妹、烏蜜婁與簾卿的身旁。
看著他們的蘇醒，並且身體似乎沒有什麼大礙，宸洛四人懸著的心也總算釋然。神奇的是，賽托與珊迪本該在昨晚損傷的星魂，今天看起來似乎也得到了治癒，看來鹿神對待它那些虔誠的信徒，還是懷有憐憫之意的。整個神鹿族裡也唯有神使一人，在昨夜中逝去了生命，這或許也是他對自己的一種自我了結的方式。
神鹿部族恢復了往常的和諧與安寧，在族長憫虔的旨意下，他們重新為那顆新生的蕃霖神木幼體搭築了一座庇護祭壇，只不過已經不會再有從前那樣的獻祭儀式了。今後他們會以最純粹的虔誠之心，來守護著蕃霖神木。
包括玉魂山脈那一帶上生長的雪山樹葵，也在那夜過後消失在了雪地中，極地巫妖更是隨之退里出這片地域。雖然湛雪山妖並沒有因此回歸，但這對神鹿部族人而言，已經不是什麼關鍵問題所在了。因為似乎在那圓月之夜后的每一個夤夜時分，都不再會有邪靈之力外露。
「你們……真的打算要離開了嗎？」在那月夜之後的兩日陪伴結束，珊迪看著宸洛四人，眼中流露出了幾分不舍之情。
「嗯，畢竟前些天我們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也是時候該走了。」宸洛微笑著點點頭，話語間同樣夾雜著對這裡留下的複雜情感。
在神鹿部族駐留的短短不到十日里，儘管先前他們確實遭到了這裡族人的唾棄與排斥，背負了不少的罵名，不過最終一切矛盾與偏激也都一一化解。留在這裡的這段時光，雖不是快樂的，卻是充實而又真切的，總得來說對他們四人心境上的成長有不可忽視的幫助。
離開了玉魂原之後，宸洛相信，今後的他們會變得更加成熟，他們也會用一種全新的視覺角度去看待這個處處充滿玄秘的世界，這些都無疑是對他們的一種蛻變。
做好了一切準備之後，由賽托與另外兩名男族人來帶領宸洛四人走出玉魂原。在此之前，憫虔還特地在族落門前集中了大部分的族民，來為他們送行。今日恰好也是個不錯的時日，玉魂原的風雪有所停息，還有久違的柔和日光灑下，為這片冰雪之地增添了幾分暖意。
在賽托等幾位的引領與幫助之下，宸洛四人終於可以踏出玉魂原的境地。他們的送行只進行到玉魂原的外圍邊域，他們自身並不能踏出那個範圍，因為這是他們神鹿族的族規。身為神鹿族人，不得擅自涉足玉魂原之外的地方。
與賽托作最後的道別之前，宸洛單獨與他進行了一番交談：「其實那場雪崩，也是你引起的，對么？」
聽到宸洛的這聲質問，賽托顯然先是心中一顫，隨後倒也恢復了平靜的面容，他並沒有否認這個事實。
「為什麼要那麼做？是那個神使的意思么？」宸洛似乎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他心中或許有難言之隱。
他之所以能夠看出來那場雪崩與賽托有一定的關聯，主要還是在於那天賽托對自己的那番坦言敘述。當時賽托在講述到他的父親一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時，宸洛發覺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情感與話語中想要表達的意思有所不合。那是一種憎惡與憤恨之情，就在他的臉上無意識地表現而出。
「是我自己想那麼做的。」賽托搖了搖頭，「我厭惡他們，因為是他們害死了我阿爸阿媽，也讓小迪在那段時間裡，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傷害。從那時起，我就想殺死所有傷害了小迪的人。」
「所以你才想藉助著這次機會那麼做？可是你這麼做有沒有考慮到小迪她？在我看來，她也許並不希望你那樣做。她是個善良的姑娘，也和你在意她一樣在意你。」宸洛說。
「這些我當然知道，但我就是放不下對那些人厭恨。」賽托說著，伸出手指向了玉魂原之外的方向，「你知道嗎，曾經有一天，小迪告訴我，她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除了一往如故的冰天雪地，會不會是一個美麗多彩的世界？」
「我從她的眼中看出了她對外面世界的渴望，那時我便多麼希望能有那麼一天，我可以帶著她走出玉魂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沒有任何顧慮。」賽托真切地說著，「所以那天我就想讓大雪淹沒我們部族，然後我會帶著小迪離開那裡，去往外面的世界，過一個全新的生活。」
聽過賽托的這番話語，宸洛發出了一聲長嘆，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宸洛也聽出了他這番話中包含的另一種遺憾之意。因為無論是賽托還是珊迪，他們終究是神鹿族的子民，尤其是在那個月夜之後，賽托則是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儘管對外面的世界有所嚮往，他們也依然不得從這玉魂原中離去。因為他們作為神鹿族的後人，今後還要更加肩負起守護神鹿族興存的重任。唯有這樣，神鹿族才能永存於世，即使身處世界的盡頭，即使不被外面的世人所知。
……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呢？」終於踏出了玉魂原后，寒蕭感到有幾分莫名的迷茫。
宸洛將回望的目光收回，並望向了前方這片更加廣闊的天地，眼神堅定：「我們重返麗媛！」
……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