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人皆是一愣，然後雲小小就看到孩子眼眸閃了一下。

雖然他髒兮兮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但云小小就是感覺到他害羞了。

當衣服盡數被脫下的時候，雲小小驚了。

不僅是因為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印記，更是因為孩子竟然是個女娃.......

她瞳孔縮了縮，有些詫異，畢竟她一直以為這孩子是個男娃來著.....

對於她的驚訝，孩子顯得有些懵懂，全身上下一絲不掛，讓她覺得有點羞恥，不安的縮了縮肩膀，她一眨不眨的看著雲小小，一言不發。

新傷舊傷加在一起，在孩子小小的身子上留下痕迹，雲小小看的心疼不已。

這還是個孩子啊，這麼小怎麼能.....

微微嘆了一口氣，她皺了皺眉，問：「你這些傷都是怎麼來的？」

孩子聞言小臉暗了暗，良久才回答道：「被打的。」

知道是這麼個結果，可當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心疼。

這孩子還是個女娃，若是不好好治療，將來肯定會留疤的，一個女孩子渾身都是難看的疤痕，讓未來的夫君怎麼看？

再次嘆了一口氣，她將孩子抱進了浴桶。

身子接觸到熱水，孩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直到那股溫暖徹底將她包裹，她才緩緩放鬆下來。

孩子的頭髮都打結在一起，用了好長時間，雲小小才將之梳順，身上也是輕輕的用水打濕，用布一點一點的擦洗乾淨。

整個過程下來，浴桶里的水已經黑的不成樣了。

剛才倒水的時候，雲小小特意讓店小二留了一盆水給自己，這下倒徹底派上了用場。

她讓孩子站起來，隨後拎著那桶水自上而下的將孩子沖洗乾淨。

一番梳洗打扮后，孩子瞬間變了個人。

之前由於頭髮長，加上她又很臟，所以雲小小並沒有太看清孩子的面容，如今洗乾淨了，不驚驚嘆。

孩子長得很好看，尤其是五官，精緻立體，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她面黃肌瘦，但不難看出，以後這孩子定會是個美人。

早些時候從百里府帶出來的衣服雲小小早就當了，換了些銀子給自己置辦了一些常規的衣物。

棉麻布料，雖算不得多精緻，但云小小不挑，能穿就行。

她從自己的包袱里翻了翻，翻出一件相對較小的衣服，轉身看向已經被她放在床上的孩子。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來。」

孩子瘦不拉幾，窩在床上像極了一隻猴子，雲小小拿著衣服和在藥鋪里買的跌打損傷的葯便走了過去。

將葯一點一點的擦在孩子身上，臉上，隨後開始往孩子身上套衣服。

她的這一套衣服相對來說，算是小的，但套在孩子身上，還是有點大。

長衣長褲拖拉著，有點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模樣有些滑稽。

孩子乖乖的坐好，乖巧的模樣讓雲小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我沒有別的衣服，就這一套比較小，你先湊合湊合。」

孩子點了點頭。

收拾好孩子，雲小小就打算收拾自己，浴桶里的水早就黑的不成樣了，她推開門就朝樓下喊，不一會兒的功夫，店小二就上來了。

看了一眼浴桶里的水，臉上劃過一絲驚訝，而後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孩子，又瞭然。

動作麻利的將浴桶力的水倒掉，重新換上了新的熱水，他這才退了出去。

雲小小關上門，從一旁拖出來個屏風，堪堪擋在床與浴桶之間。

哪怕是如此，孩子也依舊看得清楚。

夜色里，燭光忽閃忽閃，在屋子裡落下一片陰影，女子的身影倒映在屏風上，熱氣騰騰，煙霧繚繞。

孩子一眨不眨的看著，莫名的，記住了這個畫面。

多年後，她每每想起這個畫面，心下都是一片暖流。

雲小小洗澡很快，本來就是洗過澡的，無非就是沖一次，不到半炷香，她就洗好了。

再次招呼店小二，連著忙活了好久，終於是忙完了。

外面夜色已深，打更師傅也來回走了一圈，秋末初冬，寒風凜冽。

哪怕是在屋子裡，雲小小也感受到了那一抹寒冷。

她麻溜的脫了衣服爬上床，撈過一旁的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瑟縮成一團。

眼看著孩子渾身僵硬，她不免嘆了一口氣，而後將人摟在懷裡，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聲音呢喃：「睡吧，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不要怕我。」

許是這話真的起了作用，孩子窩在她懷裡，漸漸的，進了夢鄉。

雲小小拍著拍著，到以後也漸漸困了，側著身子就這樣睡了。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彼此相擁，在寒夜裡相依為命。

屋外，寒風冷冽，屋內，一片安詳。

一夜無夢，次日清晨，雲小小醒來的時候懷裡的孩子還在睡，淺淺的呼吸自她鼻腔傳出，看上去安靜又乖巧。

雲小小剛睡醒，整個人還有點懵，想了一會才想起來這孩子是自己昨晚抱回來的。

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她小心翼翼的從床上爬起，躡手躡腳的梳洗洗漱，見孩子還沒醒便下樓叫了早飯。

等到店小二送上來的時候，雲小小才輕輕的喊孩子起床。

孩子的動作與她如出一轍，頂著一頭亂髮揉了揉眼，然後再看向雲小小。

「小姐。」她沙啞軟糯的嗓音喊出了第一句話。

雲小小聞言，微微一愣，而後輕輕笑了，她揉了揉她的腦袋，道：「你不用這麼叫我。」

孩子卻搖了搖頭，有些固執的再次喊了一聲：「小姐。」

雲小小無奈，只好轉移話題，她將孩子抱起，放在梳妝台上，銅鏡里倒影著兩個人的身影，模糊不清。

雲小小熟練的為孩子梳了兩個發包，一左一右，以紅繩捆綁。

原本一頭亂髮驟然變的整齊乾淨，孩子有些發愣。

雲小小以為是她不喜歡，忙問：「不喜歡嗎？」

孩子愣了好一會，才朝她搖了搖頭，小聲道：「喜歡。」

雲小小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將人梳洗打扮了一番，兩人便上了餐桌。

簡單的吃了一點早飯，雲小小便帶著孩子出門了。

經過昨晚一晚上的休息，孩子看上去精神也好了很多。

但這長衣長褲實在滑稽，所以雲小小便帶著孩子直奔成衣鋪。

找了兩套素凈淡雅的衣裙，布料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雲小小給人換上，果然佛靠金裝，人要衣裝。

孩子出來的時候明顯讓雲小小驚艷了一把，雖然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血色，不過總體來說，還算是好的。

雲小小滿意了，付了錢便帶著孩子在街上溜達，她瞧著身邊抱著新衣服一言不發的孩子，問道：「有什麼要吃的嘛？」

孩子聞言抬頭，輕輕搖了搖頭。

「真沒有？」

「嗯。」

「那你平時都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孩子猛然瞪大眼睛，她腳步微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雲小小走著走著就發現身邊沒了動靜，她有些疑惑的轉身，然後就看到孩子咬著唇，紅著眼，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她有些慌，大步走過去，皺眉問道：「怎麼了？怎麼哭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孩子依舊一言不發，眼眶裡的淚水在打轉，隱隱有要下落的感覺。

雲小小是真的慌，她剛剛什麼都沒說啊，這孩子怎麼就哭了，難道是因為傷口疼？

這麼想著她也就這麼問了，「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了？」

孩子終於動了，她搖了搖頭，眼眶裡打轉的淚卻越發洶湧了。

稍不注意，就一個勁的往外掉。

雲小小手忙腳亂的去替她擦眼淚，這又是在大路中央，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為了避免兩人被撞到，雲小小將孩子往一旁的巷子里拉了拉。

她蹲下身子，從懷裡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輕輕的擦著孩子的臉，一邊擦一邊問：「不是傷口疼，那是怎麼了？」

孩子吸了吸鼻子，終於開口了，她聲音沙啞，帶著哭腔，一說話眼淚就往外掉。

「小姐，你能不能收留我？」

雲小小為她擦眼淚的手一頓，萬萬沒想到這孩子竟然一開口就是這話。

收留......

孩子似乎看出來她的驚訝，眼淚掉的更凶了，她淚眼汪汪，一雙眼睛水濛濛的，一眨不眨的盯著雲小小。

「不要把我丟掉，我什麼都會做，我吃的也不多，一點點就好，我也可以不睡覺，求你了，求你不要丟掉我。」

這是這兩天以來，孩子說的最多的一次話。

她哽咽著，每說一句就抽泣一次，一段話被她說的斷斷續續....

雲小小看著眼前的孩子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收留她....若是以前，她定毫不猶豫。

可是現在.....她自己都是一個無用人，拿什麼來收留一個孩子？

皺了皺眉，她有些為難的開口，「對不起，我....我不能收留你。」

隨著雲小小的話落，孩子一瞬間就閉了嘴。

溺水后最後的一根生命稻草也隨之沉淪，孩子一下子慌了，但她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咬著唇一個勁的哭。

這般慌亂又可憐的模樣，雲小小看了著實難受，她知道這孩子可憐，可是她自己也自身難保。

若不是男人走後給她留了一袋子錢，那麼現在流浪街頭的人恐怕也有她的身影。

收養一個孩子，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著實是力不從心。

可瞧著孩子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又有點於心不忍。

一時間，倒是陷入了兩難之地。

孩子似乎也看出來了，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淚，雖然還在抽泣，但好歹是忍住了。

她眼淚汪汪的看向雲小小，朝她恭敬的彎了彎腰，「對不起，讓您為難了。」

孩子的謝意讓雲小小有些不知所措，但她沒有動，抿著唇沒有說話。

孩子眼神黯淡，說完這句話后再抬頭看了雲小小一眼，而後咬著唇轉身。

哪知，剛邁出一步，身後的雲小小卻突然開口了。

「等一下。」

簡短的三個字，孩子腳步微頓，隨即轉身。

雲小小咬了咬唇，猶豫了半響，而後目光直視的對上她，「跟著我會很苦，你.....可以嗎？」

孩子驚愕，一時間連眼淚都忘記擦。

看著她呆愣的模樣，倒是雲小小先笑了，她上前用手帕將她的小臉擦拭乾凈，默默的等待她的回答。

孩子眼睛眨巴了兩下，有些不確定的問：「真的，真的可以嗎？」

雲小小點頭，「可以，但是真的會很苦，以後也有可能會淪落街頭，而且.....」

越往下說，雲小小的眉頭就緊皺一分，畢竟以後的日子她自己都沒想過，這樣居無定所的日子，再帶上一個孩子真的可以嗎？她....不確定。

話還沒說完，她就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我可以，我不怕吃苦，我什麼都可以做。」

「........」

她語氣里的那份子激動是雲小小沒有想到的，她愣了一會，然後皺眉問：「你真的決定好了？以後的話.....」

「嗯，我決定好了。」

孩子眼裡滿是堅定，她定定的看著雲小小，心底的堅定越發強烈。

她自幼沒有父母，人家都說她是野孩子，哪怕是她自己，也這麼認為。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對她像小姐對她這麼好過，給她擦藥，給她洗澡，抱著她睡覺....

昨天夜裡是她有生以來睡的最舒服的一天。

她不想離開小姐，她看得出來，小姐是個好人，不會傷害她。

如果以後的日子仍然是她一個人，那她寧願和小姐呆在一起。

哪怕是相依為命，她也覺得幸福。

雲小小沒想到她這麼堅定，微微一愣后便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既然決定了，那我們回去吧。」

說完，朝她伸出手。

孩子看了一眼，隨即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眼角彎彎，用力的點了點頭，「嗯。」

兩人相視而笑，手牽著手，穿梭在人群中。

初升起的暖陽懶洋洋的灑在兩人身上，為兩人渡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是如何，可眼下，她們卻是清楚的。

以後的她們不再是一個人，彼此相依為命，共度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