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二章
德喜沒推辭,他同孟長安一樣早早就進宮為奴,不同的是他是被親爹賣進宮的,換了五兩銀子,夠一家人一年的米糧。
每年的除夕都是德喜陪孟長安過的,顧勁至少還有個腿腳不好的老娘為伴,他們卻是真的孑然一身。
孟長安喝了一口酒,辛辣又帶著涼意的酒水由喉嚨滑進胃裡,令他眉心微微皺起。
一杯接一杯,溢出的酒液打濕了他的衣裳,孟長安低眸一看,嘴角不悅地抿起。
早上換衣服的時候,德喜偏偏拿來這件紅色外袍,還說喜慶好看,他猶豫許久,還是穿上了。
想起某個人一針一線的縫製它,不曾假手於人,他輕笑一聲,心頭有些癢。她屢屢把恩情掛在嘴上,著實讓他煩悶,加上這幾日事情忙,孟長安忽覺已經許久未見她了。
「德喜,備幾樣酒菜,本督要出去。」
德喜愣住,這大晚上的又是除夕,督主帶酒菜去找人喝酒嗎?
他沒敢問太多,依照吩咐準備好酒菜就隨孟長安一起坐上馬車。
東臨街的孟宅門前掛著兩盞紅燈籠,同樣主人都是孟長安,這裡就顯得有年味一些。馬車停在大門口,孟長安踢了踢德喜:「進去把她叫出來。」
德喜應了聲是,苦哈哈地叫門,門房正在吃酒極不情願地出來開門,一見德喜硬是擠了個笑出來:「公公,過年好啊。」
德喜:「行了,回頭給你賞錢,督主在外頭等著呢,你莫要聲張。」
門房點頭,恭恭敬敬地把德喜請進去,這都好幾天了,他屁.股還在隱隱作痛呢。
秦綿還在綉著百壽圖,秦家這個年過得分外冷清,草草吃了頓飯就散了。秦柔和秦文淼陪著曹氏一起守歲,秦綿獨自回屋刺繡。
卧房的門從外面打開,冬枝在門口道:「娘子,德喜公公來了。」
秦綿抬眸,有些驚訝。
她裹著一件白狐皮披風出去,德喜就站在門廊下等她。「秦娘子,督主來了,就在門外,您跟奴才去一趟吧。」
秦綿點頭,囑咐冬枝一聲后,隨著德喜出了孟宅的大門。
黑夜中一駕馬車突兀地停在門口,秦綿到了近前,聽到裡面的人說了一句:「上車,本督帶你去個地方。」
秦綿一點也沒有猶豫就上了車,寬敞的馬車裡坐了三個人也並不擁擠。孟長安看她今日總算記得多穿,臉色微微和緩。
去哪裡秦綿沒問,她總覺得今天的孟長安從骨子裡透著不開心。
當馬車停在刑部衙門門前的時候,秦綿是真的震驚了。她心中有一個猜測,激動的呼吸急促。
刑部衙門的門口立著一塊牌子,無召不得擅入。孟長安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帶著德喜和秦綿直接走進去,值守的人就像看不見他們一樣。
衙門的西北角是一處監獄,關押的都是犯案的朝廷官員,獄卒二話不說直接放行。秦綿跟在孟長安身後,再一次明白了什麼叫真正的權傾朝野。
大牢里是一間一間用石頭砌成的小房間,裡面潮濕陰暗,環境惡劣。這些犯人曾經都是養尊處優的官員,如今卻淪落到這步田地。
一股陳腐刺鼻的氣味刺激著秦綿的神經,她有些擔憂父親的情況。行至掌燈的明亮處,有人認出孟長安,開始破口大罵:「閹狗,你不得好死。」
「奸宦誤國,你不會有好下場的。」有人撲到鐵門上大罵。
「奸臣當道,蒼天無眼啊。」還有捶牆痛哭的。
孟長安的背影依然挺直,腳步未亂,甚至連個眼神都吝嗇給他們。
這條長路終於走到盡頭,那些罵聲漸漸遠去,角落裡的一間牢房看起來比先前那些要乾淨許多,一張簡單的床鋪上鋪著很多乾草,一個髮髻微散的男子背對他們坐著。
秦綿的眼淚洶湧而出,難掩哽咽叫了一聲:「父親。」
那人驚訝地回過頭,看見秦綿表情激動:「綿兒。」
秦綿跑過去,獄卒遵照孟長安的命令打開牢門,孟長安默不作聲地走了。
秦綿握住秦翰一雙骨瘦如柴的手,心疼道:「父親瘦了。」
秦翰搖搖頭,問道:「家裡還好嗎?」他知道他一出事必然會連累妻兒,心中一直難安。
秦綿點頭:「父親放心,一切都好。」秦綿只挑好的說,其餘的便一筆帶過。
秦翰看著她,欲言又止:「梁世子待你好嗎?」
秦綿含淚冷笑:「父親還如此天真,他娶我不就是為了陷害您嗎?」
秦翰痛悔難當,道:「我以為他對你會有幾分真心,誰知道竟都是裝出來的,你當初那麼喜歡他,我縱使有疑慮還是答應了。」
是啊,秦綿知道,她沒資格說父親天真,因為最天真的人從來都是她。
「咱們不說這些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我會想法子救您出去的,若是不成,我就陪您一道去北地。」
秦翰握緊她的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傻丫頭,為父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不值得你如此,你只需好好活著,照顧好你母親和弟妹,為父就安心了。」